“连误两卯,失军律。”他说得铿锵,像是咬着牙吞下一把生铁,连羞辱也吞下。
潘仁美似是满意了,转身抽出令箭,冷冷扔到他面前:“既知军法,你这顿棍子,本帅可以免了。但错虽免,罚不可除。我命你率五百军兵,奔赴前敌,与韩延寿会战。捉住韩昌,万事皆休;若捉不住二罪并罚。”
那令箭在地上旋转一圈,停在了杨继业脚边。
老令公脸色瞬间变了。他双膝一软,扑通跪地,抬起头来:“元帅……你还让我出征?”他声音颤抖,眼神却仍坚毅,仿佛在掂量一个人能否撑过最后一根稻草。
“嗯。”潘仁美轻应一声,像是施舍,又像是宣判。
杨继业心如刀割。常理之中,伤兵应送后营疗养,休整之后再上战场。他刚从死门关走一遭,伤口还渗着血,竟又要出征?
他张口欲言,却又合上。心中喟然一叹:大将宁死阵前,不死营中。若拒命,定遭杀身之祸,死得不明不白;若应命,尚可于万军之中拼一个公道!
“好!”他一咬牙,拖着重伤之躯站起,将令箭插入怀中,踉跄而出。
营门外,晨风刺骨,军政司前已列队完毕。黄龙早有安排,五百军兵等候令出。有人牵马、有人抬刀,一应俱全。杨继业扶缰在手,脚踏马镫,腰间剧痛袭来,额上冷汗直流。他咬紧牙关翻身上马,方才坐稳,剧痛如万针刺骨,“哎呀!”一声低吼从喉咙中泄出,几乎晕厥。
“军兵,开城出征!”
三声震天炮响,城门缓缓开启,吊桥落地。杨继业一提丝缰,战马缓步踏上吊桥,兵士随后而行。
一路走来,他脑中迷蒙,伤痛交错,忽听得背后几声嘀咕传来:“老赵,我在军中二十多年,从未打过仗,今天白发上阵,是要我命哇!”“唉,我做饭做了十八年,本要回乡养老,今天却被强拉出来,拿的是把锈枪……”
“叔叔、大爷,你们还能抡刀,我连枪都拿不动。原是书童,也叫我上战场,简直胡闹!”
他猛然勒马,回望队伍,心头一震。
这一队军兵,哪里是精锐?全是些老弱残兵,有的鬓发花白,有的面生菜色,有的干瘦病态,甚至还有未成年的童子,手里拿着生锈兵器,连甲胄都不合身。这哪里是出征?分明是送死!
杨继业喉头发紧:“你们怎也随我出征?”
一老兵泪眼婆娑:“令公,我们也不知道。早上被召起,就说是跟您一同出战。我们想过了,若能与杨家将并肩,纵死也光荣。”
“不可,你们年老体弱,怎敌得住刀兵?”
“令公,您挨了打,还出征;我们跟着您,不怕死!弟兄们,咱们不能让令公孤身赴死,对不对?”
“对!”数百兵卒齐声高呼,声震林谷,“咱们要与令公,同去同归!”
这一刻,杨继业再无话可说。他的喉头哽咽,泪水在眼眶打转,却不肯落下。他一抹额角冷汗,目光灼然:“好!走!”
队伍缓缓行至两军阵前,鼓声擂动,旌旗猎猎。杨继业一挥手:“军兵,叫阵!”
一声怒喝,直穿云霄。不多时,只听对面番营炮响如雷,“咚咚咚”响彻战场,一支军马如潮水般涌来,阵脚排开,三千辽兵,阵容森严。中军大旗下,正是扫南灭宋大帅韩昌。
韩延寿立于阵前,盯着宋军方向,神情凝重。金沙滩一战,虽击退杨家,但也损失惨重,连亲王天庆梁王都被射死,回朝后肖皇后拍案怒斥:“韩昌!你若不将杨家满门屠尽,擒回宋皇,我要你项上人头!”
他不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再出兵。潘仁美按兵不动,他心知其意,如今却有人出城叫阵,他眉头一挑,提马来到阵前,大喝一声:
“哎宋朝南蛮,什么人来送死!”
旌旗在寒光下无声飘动,战场两侧静得像是压住了天幕。老令公杨继业勒住战马,抬手擦去额头冷汗,手掌却因旧伤渗出鲜血,粘在鬃毛上。他目光如炬地望着前方那骑高大的铁骑之上,韩昌披甲执叉,正冷眼看他。
老令公咬紧牙关,拨马向前,战马一声嘶鸣,铁蹄掀起漫天尘土,金刀在夜色下映出寒光。他厉声喝道:“韩昌!你可还认得我杨继业!”
韩昌闻言,一挑眉梢,拍马迎近几步,哈哈一笑,语带戏谑:“哎呀!原来是令公千岁。金沙滩一别,如今又见,三生有幸啊!听说你一门忠烈,为大宋呕心沥血,可惜,儿孙尽丧,天波府如今怕只剩些妇孺孤寡了吧?”
这话如刀,直刺心肺。杨继业胸口一震,神色却未动,只低声一哼,咬紧牙关,冷道:“我杨家世代忠良,为国捐躯,死而无憾。你韩昌屡犯中原,焚掠村庄,杀我百姓,如此暴行,天理难容。你若还有一丝血性,就该退归北土,安享太平,不然,迟早自食其果。”
韩昌嘴角冷笑,眼中却隐现杀机:“好一张忠义之口!可惜你忠的,是个昏庸无能的南蛮皇帝。你拼死保他,图什么?老令公,不如你我联袂北归,我保你高官厚禄,享尽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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