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了,这碗是专给您留的。”杨景斩钉截铁。
令公默默点头,没再多言,低头咕噜几口,野菜咬不动,只能硬咽下去,脸上皱出几道痛苦的沟壑。喝到一半,他忽地停下,将碗递还给杨景:“底下几颗米,你喝了。年轻人好饿,打仗还指着你呢。”
说罢,他将战刀挂于背后,牵马而出,踏着山道缓步登高,望向远处敌营灯火。他的背影沉重如山,却依然挺拔,仿佛要将将士的生死安危一肩扛下。
杨景随后赶至,也将那半碗汤喝了。父子俩登上山岗,只见山下番兵如蚁,旌旗遮天,高举战刀,呐喊着冲锋而来。喊声如潮,其中几句尤为刺耳“活捉杨无敌!”
杨继业神情肃冷,转身喝道:“景儿,调兵布防!”
营中仅余六十余将,人人风餐露宿,衣甲破旧,刚才才喝了两碗草根汤,方才缓过劲儿。此刻他们聚拢到令公马前,眼神中既有恐惧,也有愤懑与不甘。
杨继业扫视全营,大声说道:“弟兄们,辽军压阵,我们人少力弱,难以久战。若有贪生恋死者,可趁早突围;若愿随我杨继业者,便死守山头!”
一瞬间,六十多名宋军齐刷刷举起兵器,喊声震天:“令公在前,我等誓死相随!”
“好!”杨继业振臂一呼,“诸将布防,堆石为墙,困兽犹斗,杀他个血流成河!”
山势险峻,居高临下,宋兵凭借地利稳守山顶。杨继业命令道:“少用箭,等敌近了再放。”
不多时,番兵冲至山脚,喊杀声震耳,刀盾如林,黑压压一片扑来。令公高声一喝:“放箭!”
一阵箭雨破空而下,敌军前排顿时人仰马翻,哀嚎四起。辽军换阵再攻,战至半个时辰,箭袋空空,后军急喊:“快拿箭来!”可后方兵卒面露绝望:“没箭了!”
“没有了?”令公眉头一紧,望向山道。全军寂静,只剩喘息声。
忽然,纪雷拔刀而出,大喝:“弟兄们,没箭怕什么?山上有石头!”
宋兵如梦初醒,纷纷抱起乱石,拼命向下抛掷。“砰砰啪啪”响成一片,顿时砸得番兵头破血流,翻滚而下。一时间,仿佛连山也震动起来。
又抵挡了一个时辰,石头也尽数投出。敌军探知虚实,大喝:“他们没箭了!没石头了!冲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山顶一物黑影疾掠而下,“砰”地一声巨响,七八名辽兵被砸飞。那是一口铁锅!
原来是伙头军抬来做饭的大锅,此刻也成了救命兵器。两名老兵将其从山顶抬起,一齐推下,居然砸翻了十来个敌人。他俩看着铁锅“建功”,正大笑不止,忽然两支狼牙箭破空而至,血光乍现,老兵双双倒在山头,笑意未散,眼神却已定格在那轮残月之下。
混战爆发,辽军如潮水般涌上山顶,双方兵刃交错,血肉横飞。纪雷手中长刀被磕飞,他后退几步,拔起一棵树干,将枝叶掰断,当做木棍继续奋战。血染袍甲,他身中数创,终力尽倒地。
昏迷片刻,纪雷强撑着坐起,手探腰间,摸出一个布袋。袋中是一只小酒瓶,幽州出发时带的庆功酒。他本打算等胜利后与弟兄同饮,如今孤身卧于血泊,只剩寒风作伴。
他轻轻揭开瓶塞,仰头一饮而尽。喉间一热,他仿佛回到了出征那日的欢笑声中。他低声道:“这酒,敬天……祝他们……冲出重围……”
话音未落,瓶落地碎裂,纪雷伏倒于血地之中,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再未动弹。
山谷间血烟弥漫,风声呜咽如哭。残阳透过密林,洒在遍地尸骸与破碎的盔甲上,闪着暗红的光。两狼山的余火早已熄灭,硝烟与焦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呛得人胸口发闷。
杨家军肚中早已空空,连马血都喝尽了。残余的几十名将士个个面黄肌瘦,手中刀枪都抖不住。刚一混战,不多时便倒下一半。鲜血染透冰雪,战场上再没有喊杀的气力,只有嘶哑的喘息与刀剑撞击的闷响。
杨继业骑在马上,目光如铁。四周皆是厮杀与惨叫,他心中明白这一战,已到绝路。忽见前方百步开外,一名番将高坐马上,手举战刀,正催兵冲锋。令公胸中一震: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他,也许能乱敌阵脚。
他提缰举弓,却因手臂酸软,弓弦迟迟拉不开。那番将战马突冲上前,一刀斩下,砍翻一名宋兵。令公怒火中烧,咬牙鼓劲,一声暴喝,硬是拉满了弓弦“嘎巴!”清脆一声,弓弦断了。
他怔住,心头一寒,仿佛那根弦不只是弓弦,更是命运的线,在此刻被无情折断。
“难道……我真该死在此地?”
他目光黯然,心头一片死寂。
“爹!守不住了,快撤!”杨景策马赶来,声音带着血与沙的嘶哑。
令公猛然惊醒,拔刀转身。山坡上早已尸横遍野,只剩十余名杨家军在苦苦支撑。撤退的号角在空山中凄厉回荡,杨景清点残兵,声音几乎被风吹散:“还剩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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