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流逝,杨景望着水中月影,心中渐渐焦急。他想开口送客,却又不忍扫了这片兄弟情义。郡主已困倦难支,起身告退,轻声道:“贤弟慢慢饮,我先去歇息。”
任炳举杯:“好呀,六嫂子,我和六哥还有许多话要说呢。”
夜已深沉,寒星零落,昭通府的街道早已寂静。风从巷口吹来,卷动檐下灯笼,昏黄的烛火像是将熄未熄的人命,瑟瑟抖动着。
郡主走后,杨景心绪不宁。他站在院中,默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没有动弹。终于转身入内,走到客厅,只见任炳还醉坐在灯下,手中的酒壶已见底,面上却浮着红光。
杨景拱手微笑,勉强镇定:“兄弟,我也不再奉陪了。你喝得不少,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弟妹惦记。”
任炳笑着起身,声音里有些醉意:“这是赶我走呢?好好好,我这就走。”
杨景亲自将他送至大门口,道:“任贤弟,天晚路远,慢些走,路上当心。”
任炳握住杨景的手,掌心滚烫:“六哥,天太黑了,我家离这还有好几里地。我……不想一个人走,你送送我吧。”
杨景怔住。他原本还想着要去向郡主辞别,一时间有些为难。可任炳握得极紧,目光满是诚恳,带着几分醉中人的执拗。
“咱俩交情这样深,就不能送送我?”
杨景苦笑:“罢了,今夜无眠,陪你走这一程。”
寒风刮面,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中。沿街店铺早已闭户,只剩远处犬吠偶然传来。城门未闭,夜巡兵士望见杨景也不敢多问。就这样,一路行出城外,到了五里外任家庄。
任炳站在自家门口,回头一笑:“六哥,送我到家了,进屋坐坐?”
杨景摇头:“弟妹睡了,不便打扰。”
“那好,既然您不进屋,我再送您回去。”
杨景愣住:“我送你、你又送我,天都快亮了。你这是耍我呢?”
任炳嘿嘿一笑:“我不是不放心您一个人走嘛。您是我兄,我多想和您再呆一会儿。”
杨景只好转身,又由他相送。二人再回昭通,已近四更天。
刚到杨府门口,任炳又道:“六哥,我问您一句话。”
“你说。”
“咱俩到底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
“你怎说这话?”
“要不是两脑袋,咱就是一个人。”任炳说着,突然收敛笑容,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你为什么有事不告诉我?”
杨景一惊,心头顿沉:“你……你知道了?”
“董齐、宋亮都告诉我了。”任炳眼中闪着水光,声音哑了,“您五更三点要赴死,王强监斩。六哥,您怎么不告诉我?”
杨景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报喜不报忧,怕你替我担心。”
任炳咬牙:“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告诉郡主一声,天亮我就伏法。”
任炳猛地上前一步:“不成!六哥,您是朝中肱股之臣,是三关大帅,是北疆屏障!您若一死,谁去抵挡北辽?三关失守,万里江山危在旦夕!您不能死,绝不能死!”
“兄弟……”杨景声音低沉,“人犯国法,性命不由己。这些话,万岁都不听,我们又何必多言?”
“万岁一时糊涂,听信奸臣之言。”任炳近乎激动,“可您得留下,天理终有还清之日。我已经想好了,有一计可救哥哥性命!”
“什么计?”
任炳深吸口气:“您我容貌相似,明日我代您受死。”
这一句,如惊雷劈顶。杨景脸色大变,退后半步:“胡说!世间哪有替死之理?”
“有!”任炳眼神灼热,“古有羊角哀、左伯桃,舍命全交。我今日也要如此,为兄赴死。我这一生本无大志,如今得以成全忠义美名,死后追封,千古流芳,也值了!”
杨景拦住他,几欲落泪:“你只顾着替我成名,将来我却背千古骂名贪生怕死,叫朋友替死,我还算人吗?”
“不是为您纳福,是留您养精蓄锐,将来退敌救国!”任炳目光坚定,“宋辽未安,天下未定,您死不得!”
杨景厉声道:“你还有娇妻幼子,怎能叫他们守寡?”
“您也有老母在堂,怎舍得她白发送黑发?”任炳忽然拔出佩剑,“六哥!你若不答应,我就死在你面前。明日你也死,咱兄弟一同下黄泉!谁也别活了!”
剑寒如霜,架在他脖子上。杨景心如乱麻,目眦欲裂,喉头哽咽,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任炳站在他面前,双目通红,迟迟不愿离去。
“贤弟,你的心意我领了。”杨景苦涩一笑,伸手拍了拍任炳的肩膀,语气低沉却坚定,“但我怎能忍心让你替我去死?你我八拜结交,如今我有此大难,岂能让你代我赴死?我死,或许是对这世道的一种了断,但若你死了,那才是我一生的罪孽。”
任炳嘴角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他低下头,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眼神中多了一分狡黠:“好吧,六哥既不愿,我也不强求。你我兄弟一场,明日一别,阴阳永隔。念及旧情,我只求一样东西,留作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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