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无妨。”杨景毫不犹豫,“别说一样,就是百八十样,我也舍得。”
“我要你的这件袍子。”任炳缓缓抬头,眼神凝重,“当年,是我亲手为你缝的。如今你将赴死,我想留着它,见物如见人。”
杨景低头望了望身上的旧征袍,早已洗得泛白,肩头却仍旧绣着一个细细的“景”字,那是郡主亲手所绣。指尖轻抚,仿佛还能感受到她针线间缱绻的温柔。他没有多想,便脱下袍子递了过去:“拿去吧。”
任炳也将自己的衣物换下,亲手给杨景披上,转身之际,月色下,他的背影陡然变得高大起来。
“六哥,天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你还有什么交代的么?”任炳话音哽咽。
“若我死后,烦你替我备口薄棺,将尸首收殓。还有……护送你嫂嫂,回京,归葬我家乡老塚。她柔弱女子,不能在这边陲独自活命。”杨景说着,声音微微发颤,“如此,我九泉之下,亦能含笑。”
任炳重重点头,没再多言,快步离去。他怕自己一转身泪就落下,再不忍回头。
望着那渐远的背影,杨景久久站在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屋。脚步走到中堂,却又一顿,眼神一黯,望向那扇熟悉的房门,心中像压着千斤重石。
他轻轻推门进去,屋内没有点灯,只能借着微弱天光,看见郡主和衣而卧,眉头紧锁。她睡得不安稳,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门响之声惊醒了她。郡主倚着床坐起,声音还带着迷糊与关切:“将军,天快亮了,你为何还不歇息?”
杨景站在门口,身形如山,却像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望着爱妻的脸庞,喉咙滚动半晌,才艰难吐出一口气:“我……是来辞行的。”
郡主一怔,仿佛未听清:“什么?”
“天一亮,我便要去赴刑场。”杨景的声音平静得像秋夜的湖水,但其中裹着令人心碎的哀伤。
郡主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跌坐在榻上:“将军,您胡说些什么!这……怎么会这样?”
杨景没有回避,他缓缓将岳胜造反、孟良杀官、焦赞越狱之事一一叙来,语气平静,却像一把刀一寸寸扎入郡主心中。
“如今,圣上震怒,小人乘机进谗,将这些罪名尽数扣在我身上。”他说着,看着郡主的眼睛,“我,难辞其咎。”
“这不公平!”郡主几乎失声痛哭,“你在云南为国尽忠,从未离职半步,这些人行事与你何干?”
“我知道。”杨景点头,眼神却是一片释然,“可我杨家世代忠良,我不能让杨家因我一人,而留下苟且偷生、推诿卸责之名。我若推脱,谁又来承这个罪?况且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郡主扑倒在他怀中,泪如雨下,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我不要你死!我要回京,我要去找皇兄,我亲自去求情,我说清楚一切……”
“你不能去!”杨景陡然厉声打断她,随即抱住她,声音颤抖,“你若去告知柴王,以他那性子,定然反目成仇,甚至拔剑杀钦差……到时你我家门,恐将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他看着郡主的双眸,语气悲恸又柔和:“郡主,你若真念我,就不要为我复仇。保住杨门的声名,护住你皇兄的社稷,让这乱世不因我而起波澜……如此,我虽死,心安。”
柴郡主听得杨景这番诀别之言,悲从中来,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滑落:“我怎忍心亲眼看你赴死?你若去京,我便先一步赶去求八王兄开恩!哪怕跪穿宫门、求他救你一命!”
杨景摇头叹息:“贤妻,你我此生情深义重,然圣旨如山,明言要将我就地正法,你如何能入京救我?况且……你出身南清宫,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虽有八王照拂,却终究是异姓之人。你能与我结为连理,是我三生修来之福,本指望夫唱妇随,白头偕老。怎料世途无常,一道圣旨便棒打鸳鸯。若我今日一走,你却独自留在人世,我魂魄也难安息。”
说到动情处,杨景语声微颤,眼圈泛红。他强忍心中悲恸,继续劝慰:“贤妻,你不可随我赴死。家中还有老母风烛残年,我若走了,她必哀痛成疾。宗保、宗勉年幼未立,还需你教养成人、继承香火。你活着,杨家才有后人,你若随我,便是真正的断了根基。”
柴郡主哭得昏天黑地,扑上前死死抱住丈夫的手臂:“你要我如何忍心看你走上死路?!你走,我就跟!”
杨景知道,若不狠下心肠,妻子必定缠随不休。他眼神一黯,咬牙将郡主一把推开。
“砰!”柴郡主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在地,头磕在床脚,晕了过去。
“郡主!”杨景惊得如雷轰顶,急忙上前将她抱起,放到榻上,见她脸色惨白,泪痕未干。杨景胸口如刀割,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郡主,恕我薄情,非是不爱你,实是我命休矣,再无退路。若我不去,必连累你我全家。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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