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英却后退一步,不让他触碰,只低声道:“此处不便说。公子随我来。”
他领着狄青离亭,绕过花墙,来到登云阁下。两人踏上木梯一步步往上,秋夜风从阁外卷入,吹得衣襟猎猎作响。
阁中无人,月光如水,洒在木栏与瓦脊上,冷意逼人。
李继英转身,盯着狄青,郑重道:“公子……你不记得我了么?”
狄青看着他,摇头:“你的名字熟得很,却怎么也想不起。”
李继英抹了抹眼角,声音微颤:
“当年我随先老爷镇守西河,多蒙恩养,不异亲子。后来大水一至,小主人九岁,主母与公子皆被浪卷,我随军民沉浮水中,侥幸得活,逃到汴京,却两手空空,只好寄身庞府。八年来,我日日想念着主母小主,不知生死。”
狄青心口骤然收紧:“你……原来是我家的旧人?”
“正是。”李继英深深一拜,“公子今日大难临头,小人怎忍袖手!”
狄青急问:“何难?”
李继英沉声道:“你与孙秀之间,到底结下何仇?”
狄青冷笑一声:“我与他素无往来。他却一见面就欲取我性命,我至今不明缘由。”
李继英道:“原来你不知——孙秀正是庞太师的女婿。”
这句话落地如雷。
狄青全身一震:“我……竟误入他岳丈府中?!”
“公子。”李继英声音压得更低,“庞太师以为你要杀其女婿,如今你在他府中,他又设席相待,你以为是好意么?这是引你入局!你今夜若不醒悟,便成蛛网之蝇,纱缯之鱼,休想活着走出去。”
狄青听罢,心头猛然一震,怒火自胸中直透上来。他眉峰骤竖,双目圆睁,声音低沉而冷:“若依你所说,庞太师竟也谋害于我?”
夜风从楼阁空处吹来,卷动屋角灯火,映得李继英的脸一明一灭。他神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公子,被害之事已成定局。庞太师与孙秀乃翁婿一体,今日听闻公子欲杀他女婿,心中何能不怒?今夜把你留在相府,不过是要借宴席之名,将你暗算了结。小人费尽心力讨来此差,只为接近公子,好设法相救。”
狄青沉声道:“既知如此,我便今夜杀出庞府,明日再来清算此敌。”
李继英连忙摇头,神情急切:“不可!相府门户森严,家将无数,皆是悍勇之辈。纵你武艺高强,也难在顷刻之间杀出重围。若贸然行动,不过以身犯险。”
狄青冷笑:“纵使他庞府铜墙铁壁,我狄青也未必畏惧!”
李继英苦劝:“公子即便杀得出,太师必疑小人通风,届时小人一命休矣。”
狄青沉吟片刻:“若不闯出,又当如何脱身?”
李继英深吸一口气,早将计策思定:“四门早被封锁,高墙又如城堞难攀,公子若要静悄悄地走脱,只能取旁门之道。园中盘陀石畔,有一株古木,高出墙脊。公子若借树而上,跨墙而出,外侧也有大树承接,便落在韩琦吏部府中。”
狄青疑惑:“韩吏部莫非庞贼一党?”
李继英道:“非也。韩大人心怀社稷,素来与太师势不两立。公子借宿韩府,庞贼一时不敢追索。”
狄青心头一热,拱手拜道:“李继英若不相告,我今日必丧命于此。此恩我当铭记。”
李继英慌忙跪下:“公子折煞小人!事已迫在眉睫,当速离此地。”
二人疾步下了登云阁,夜色沉沉,四下无声,仿佛整座相府都睡去了,却又不知潜伏多少杀机。
来到盘陀石前,古树高耸,树影在墙上摇动,如野兽伏地。李继英再三张望,四野寂静,方低声道:“公子快些。”
狄青攀上古树,树皮粗糙,枝干寒冷。他身轻如燕,攀援而上,月色在枝叶间漏下斑驳光影。抵至墙脊,他纵身一跨,双手抓住墙外大树的枝干。
墙外黑沉沉的,风从下方直冲上来,狄青低头一望,只觉深夜如渊,足下之处竟有三丈余深。他心中一凛,双手紧抓树枝,不敢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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