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楼中日常
白芷的苏醒,如同在沉寂了七十三个日夜的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那细微的涟漪虽不剧烈,却真切地打破了云隐山居那份近乎凝滞的沉重。
然而,苏醒并不意味着康复。她的身体依旧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花,极度虚弱,气若游丝。大多数时间,她依然在昏睡,仿佛要将那损耗殆尽的精力一丝丝地重新积攒回来。但令人欣慰的是,她清醒的时间在缓慢地、却坚定地增加。从最初一日只能醒来片刻,到后来能断断续续清醒一两个时辰。
每一次,当她从漫长的黑暗中挣扎着睁开双眼,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时,映入眼帘的,总是李莲花那张写满关切与守候的脸庞。他或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或是在不远处的窗边翻阅医书,但只要她稍有动静,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立刻来到她身边。同时,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会恰到好处地自他掌心传来,沿着她的手臂经脉,缓缓汇入她那如同干涸河床般的心脉与四肢百骸——那是他精纯的扬州慢内力,如同永不枯竭的温泉,持续不断地滋养着她破碎的根基。
起初,白芷的意识还有些混沌,对于自身处境和外界变化反应迟钝。但很快,她那属于医者的清醒理智便逐渐回归。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身体的糟糕状况,也明白李莲花日夜不休的付出。她不再像最初醒来时那般带着一丝本能的疏离,而是以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接受了他的靠近和细致入微的照料。
喂到唇边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汤药,无论多么苦涩,她会沉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他用温水浸湿的软巾,轻柔地为她擦拭脸颊和手臂时,她会微微调整姿势,让他能更方便一些。甚至,当他某日拿着木梳,带着几分试探和小心翼翼,提出想为她梳理那满头因她而雪白、刺目得让他心痛的头发时,她也只是在最初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后便归于一种无声的默许,闭上了眼睛,任由他动作。
李莲花的手法起初带着明显的笨拙和紧张。他这一生,拿过最锋利的剑,执过最沉重的权柄,却从未如此刻般,觉得一把小小的木梳竟有千钧之重。他生怕力道重了会扯痛她的头皮,又怕动作慢了会让她感到不适。他几乎是屏着呼吸,用梳子沾上特意向苏文才请教后调制的、带着淡淡何首乌与桑葚清香的养发药油,一下下,极轻极缓地,从那雪白的发根梳向发梢,耐心地将那些因久卧而略显凌乱的发丝一一理顺。
阳光透过糊着素纸的窗棂,在初秋的午后变得温和而慵懒,暖洋洋地照在两人身上,在地面投下相依的身影。某一日,就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李莲花一边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一边望着那如瀑的银丝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忽然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遥远而温软的怀念:“小时候,我娘也是这样给我梳头。”他的声音很低,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她说我的头发像她,又黑又亮,梳起来顺滑得很。”
白芷靠在他特意用柔软棉絮垫高的枕头上,闭着眼,面容依旧苍白,没有任何回应,仿佛睡着了。只有细碎的阳光在她脸上跳跃,长而卷翘的白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随着她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
李莲花也不在意她是否回应,继续说着,声音低沉而温和,像山涧缓缓流淌的溪水:“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就再没有人给我梳过了。”他的手指动作未停,极其珍惜地穿过她冰凉顺滑的发丝,仿佛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现在这样,很好。”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蕴含着千言万语。
白芷那如同蝶翼般的白色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睁眼,但那放在身侧的手指,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日子,就在这种近乎凝固的、带着药香与小心翼翼呵护的宁静中,缓缓流淌。李莲花几乎寸步不离这云隐山上的小小雅舍,所有生活所需,都由淡泊的程隐士或是远在江湖的方多病,定期派人悄悄送来,堆放在院门口,从不轻易进来打扰。方多病本人也来过几次,见到白芷终于醒来,自是欢喜不已,围着她说笑了好一阵,试图用他那些江湖趣闻调动起一丝生气。但他带来的外界消息,却一次比一次凝重,眉宇间难掩忧色。只是见李莲花全心扑在照顾白芷上,眼神里只有她的身影,方多病便懂事地将那些风起云涌的担忧暂且压下,只拣些无关痛痒的趣事来说,临走前,总会拍拍李莲花的肩膀,低声道一句:“放心,外面有我和乔姑娘,你安心照顾白姑娘。”
当白芷的精神稍好一些,不再那么容易疲惫时,她会主动要求看医书。李莲花便将她那些从不离身、记载着药王谷秘传的兽皮卷和她的手札,从行囊中取出,整齐地码放在床边一张小几上。她便靠着柔软的枕头,身上盖着薄被,能静静地看上小半个时辰。她的阅读速度因身体缘故很慢,目光专注,时而停留在一处,久久不动,似在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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