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看到某些极其深奥的疑难之处,或是涉及到她未曾深入接触过的领域,她会不自觉地微微蹙起那好看的眉。李莲花若恰好在一旁,捕捉到她这细微的神情,便会放下手中的事,轻声询问。
起初,白芷只是出于医者的习惯,用最简短的语句解释几句,点到即止。后来,许是卧床太久实在无聊,精神又需要一些东西来维系清明,又或许是李莲花的问题总能恰到好处地切中要害,显示出他并非随意问问,她的话便渐渐多了起来。从不同药材的性状、炮制方法对药性的影响,到人体复杂经脉的运行规律与关联;从某种罕见病症的病理推演过程,到施针时手法、力度、角度的精妙差异……虽然她的声音依旧微弱,带着久病的气虚,但条理之清晰,逻辑之严谨,引经据典之娴熟,无不展现着她深厚的医学底蕴。
李莲花总是听得极其认真。他本就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过往三年因碧茶之毒侵蚀,精神时常涣散不济,许多东西学了便忘,难以深入。如今剧毒已清,体内扬州慢内力生生不息,带来前所未有的神思清明,加上他心中有股强烈的意念,想要深入了解这个她为之付出一切、浸淫终身的领域,那学习的速度与领悟力,竟是惊人。他不仅能快速理解白芷所讲的内容,偶尔还能举一反三,结合自己过往的见识或是对扬州慢内力的独特感悟,提出一些颇具见地的看法,甚至能对某些传统医理提出新的思考角度。
“你于此道,颇有天赋。”某一日午后,听完李莲花对一例因内力冲撞导致经脉错乱、呈现出罕见复合脉象的病例,进行了一番抽丝剥茧、直指核心的分析后,白芷抬起眼帘,目光落在他专注的脸上,难得地给出了一个明确的评价。虽然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听不出什么波澜。
李莲花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底如同春冰化冻,漾开细碎而真实的笑意,那笑意温暖了他略显苍白的脸庞,也柔和了他因担忧而时常紧抿的唇角:“是白先生教得好。”他看着她,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却又无比真诚。
白先生……
这个略显疏离又带着几分敬意的称呼,让白芷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眸子瞥了他一眼。见他笑容温和坦荡,眼底清澈,并无丝毫调侃或轻慢之意,反而充满了认真,她便又缓缓垂下眼帘,将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兽皮卷上,只是那原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耳根,似乎悄悄地、不受控制地漫上了一点极淡极淡的粉色,在这午后的光线下,几乎微不可查。
李莲花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数看在眼里,心中霎时柔软成一片,仿佛被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他知道,她心思玲珑剔透,冰雪聪明,定然明白他这称呼变化背后,所蕴含的不仅仅是感激,更是一种逐渐清晰的、想要靠近、想要与她有更多牵连的情意。她没有出言反驳,没有刻意划清界限,这便是她所能给予的、最隐晦的默认与接纳。
这种无需言说、心照不宣的默契,比任何直白热烈的海誓山盟,都更让李莲花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悸动与安稳。
然而,这温馨平静的表象之下,沉重的阴影始终如影随形。
白芷身体的恢复速度,慢得令人心焦。生命本源的亏损,远非寻常药石能够弥补。苏文才留下的方子,所用皆是上乘的温补之药,但也只能勉强维持住她不再恶化,如同给一盏即将油尽的灯添上薄薄的一层油,却无法让灯芯重新变得粗壮明亮。她依旧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下床活动,甚至连坐久了都会感到眩晕。稍微多耗费些精神看书或说话,不过片刻,浓重的疲惫便会席卷而来,让她不得不再次沉入昏睡,以节省那微乎其微的精力。
李莲花面上从不显露分毫,依旧每日带着温和的笑意,细致地照料她的一切,但心中的焦灼却如同野火,日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几乎翻遍了手头所有能找到的医书,包括白芷的那些珍贵手札(在征得她默许后),试图从中找到能更快弥补本源的方法。他甚至再次提笔,详细描述了白芷目前的状况,写信向远方的苏文才求助。然而,苏文才的回信很快便到了,语气依旧沉重而无奈,所言与之前并无二致:此等本源枯竭之症,非寻常手段可解,需要莫大的机缘,寻到能弥补本源的天地灵物,或者,是由内力极为精深纯厚者,不惜损耗自身修为根基,进行旷日持久的、细致入微的温养,方有一线希望。
扬州慢虽是天下至柔至纯的疗伤圣功,但他自身因施展“种元续脉”之法损耗的本源也尚未完全恢复,每日渡给白芷的内力,已是在不伤及自身根本的前提下所能做到的极限。想要更快、更有效地治愈她,似乎陷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瓶颈。
这一夜,月朗星稀,秋意已深,山间的夜风带上了明显的寒意。李莲花伺候白芷睡下,为她掖好被角,看着她呼吸平稳地陷入沉睡后,才轻轻掩上门,独自一人走到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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