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嵩指尖的茶水凉透了,顺着杯壁滑落在官服前襟。
留下一片深色的湿痕了,他却像全然未觉,只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冰凉的边缘。
常坤那番声泪俱下的哭诉还在耳畔回响,可最初的震惊与慌乱,已随着指尖的凉意慢慢褪去。
毕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从县丞到太守,他见过太多真真假假的算计,听过太多半真半假的言辞。
方才被“繁城失陷”“十万南蛮军”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乱了心神,可稍一冷静,常坤话里的破绽便像水面的浮木,一个个冒了出来。
他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常坤依旧低垂的头颅上。
那武将此刻还维持着捶胸顿足的姿态,肩膀微微耸动,像是沉浸在失城的悲痛里,可李嵩却从他偶尔绷紧的脊背、刻意压低的声线里,捕捉到了一丝不自然的紧绷——那不是悲痛,更像是一种“表演”后的紧张,在等着看他这个“观众”的反应。
李嵩端起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他在心里暗自盘算:“十万南蛮军,再加上常坤口中“几万大华教叛军”,这般声势,对付繁城那两千守军,简直是泰山压卵。”
“若真如常理,南蛮军只需架起云梯猛攻,凭着兵力优势,不出三五日便能将那城高墙厚的繁城啃下来,何必费这般周折,让百姓进城当幌子,再让细作混进去作乱?这手段看似巧妙,实则画蛇添足,反倒暴露了破绽。”
一个念头渐渐在他心头清晰起,怕不是常坤说反了?
或许是大华教从南蛮军手里救了那几十万流民,不忍见百姓在城外被杀,才恳请常坤开城。
而常坤自己呢?要么是怕流民滋事,起初不肯,后来被逼无奈才松口。
要么就是见南蛮军势大,早已吓破了胆,根本没心思管百姓死活。
至于那“里应外合”,说不定是大华教为了护着百姓,不得不留在城外独自抵挡南蛮军,反被常坤倒打一耙,说成了勾结外敌的叛军。
想到这里,李嵩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不管真相如何,“让百姓进城”这桩事,终究是救了数十万条性命,算是一大善举。
常坤虽在说辞里掺了假,想把自己摘干净,可终究没把这桩善举也一并抹掉,可见心底还存着几分底线,并非全然的奸佞之徒。
他轻轻放下茶盏,茶盖与杯身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这声响让常坤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李嵩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罢了,何必点破?
常坤是武将,又是有背景的人,如今繁城已失,再追究他的谎话,不过是徒增矛盾,于眼下的局势毫无益处,而且如几十万百姓进城,免遭屠戮也是大功一件了。
更何况,他原本就有收缩防线的打算。
这三城互为犄角,可近来边境不宁,五十万征南军被调回北方,兵力分散反而容易被逐个击破。
召集三城守将,把防线往内收一收,集中兵力守住几个要害之地,才是稳妥之策。
常坤带来的繁城失陷的消息,虽让他措手不及,却也恰好成了推动这个计划的由头。
“常将军,起来吧”,李嵩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带着几分安抚,“繁城失陷,非你一人之过。
南蛮军与大华教勾结,手段卑劣,换做是谁,怕是都难以应对。”
常坤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飞快地掩去,只忙着磕头:“谢太守大人明察!末将……末将实在是愧对朝廷,愧对繁城百姓!”
李嵩摆摆手,示意他起身:“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你先下去歇息,我这就派人去召集另外两城的守将,商议对策。”
“你是从繁城出来的,对那边的情况熟悉,稍后议事,还需要你多说几句。”
常坤连声应着,退了出去,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李嵩端起桌上的凉茶,又喝了一口。
官场之上,真真假假本就难辨,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偶尔装糊涂,也未尝不是一种智慧,他要的是守住这一方土地。
翌日清晨,薄雾还未散尽,太守府外便传来了马蹄声与甲胄碰撞的清脆声响。
韵城守将岳车、荆城守将廖凛已各自带着亲卫,连夜从驻地赶至。
两人皆是一身戎装,铠甲上沾着韵城郊外的晨露,靴底还裹着荆城特有的红泥,显然是接到传令后便马不停蹄地动身,连片刻休整的功夫都未曾耽搁。
两人在会客厅外相遇,目光交汇间,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几分凝重与疑惑。岳车抬手拍了拍廖凛的肩,压低声音问道:“廖兄,你可知太守大人突然召集我等,是何缘故?”
廖凛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不清楚。
不过你看这架势,怕是出了大事。繁城那边……昨日我隐约听到些风声,说常坤将军亲自去了太守府,神色慌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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