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秋,总是带着一股子清冽的甜。
糖坊后院的桂树落了满地碎金,风一吹,细碎的花瓣便打着旋儿飘进窗棂,落在案几上那本摊开的账册上。账册上的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股子认真劲儿,是小满这些日子带着王二和李二牛,重新梳理的联盟商户用料明细。
阳光透过雕花窗,在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新熬的糖稀香,混着桂花香,甜得妥帖,甜得安稳。
这是三阿哥被废、陈老板定罪后的第十五天。
十五天里,汴京的天像是被洗过一样,透亮得很。那些曾经围绕着小满糖坊的流言蜚语,早就被百姓们的交口称赞冲得烟消云散。皇上下旨恢复了小满糖坊的御供资格,还亲笔题了“诚信甜坊”四个大字,鎏金的匾额挂在糖坊大门上,风吹过,铜铃叮咚作响,比巷口叫卖的糖葫芦还要清脆几分。
糖商联盟也愈发壮大了,江南的、蜀中、岭南的糖商,都循着名声找来,带着自家最上乘的糖料和最拿手的手艺,想加入这个由汴京一个小小的糖坊牵头组建的联盟。小满没有端着架子,但凡愿意遵守“用料纯正、童叟无欺”规矩的,他都敞开大门接纳。后院的那间“怀旧小馆”,如今成了联盟的议事厅,每天都坐满了操着各地口音的糖商,大家围着一张长桌,讨论着怎么改良果子配方,怎么把好糖料关,怎么让各地的甜,都能香飘更远的地方。
苏小棠正坐在窗边,帮小满整理新加入商户的名册。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鬓角,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柔和得像是一幅工笔画。她时不时抬头,看向灶台边忙碌的身影,嘴角便会不自觉地弯起。
小满正带着两个新收的学徒熬糖。他穿着一身素色的短打,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手里握着那把磨得锃亮的铜糖勺,这把勺子是爹娘留下的,勺柄上的包浆温润,带着岁月的痕迹。他搅动着大铁锅里的糖稀,动作不疾不徐,眼神专注。
糖稀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从最初的浑浊变得清澈透亮,像是融化了的琥珀。火候到了,他手腕轻轻一转,糖勺便带出一缕金丝,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回锅里,溅起细小的糖花。
“记住了,”小满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熬糖最忌心浮气躁。火大了,糖会焦,发苦;火小了,糖凝不住,软塌塌的。做人也一样,得稳得住心神,守得住本分。”
两个学徒听得认真,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他们都是汴京城里贫苦人家的孩子,能跟着小满学手艺,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王二和李二牛则在一旁,把刚做好的糖油果子装进竹筐里。竹筐上铺着干净的绵纸,纸上印着“诚信甜坊”的字样,还别着一朵晒干的桂花。
“我说二牛,”王二一边麻利地装着果子,一边挤眉弄眼地说,“昨儿个城南张记糕点铺的老板,想花大价钱买咱们的糖稀配方,被林老板一口回绝了。你说他是不是傻?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李二牛憨厚地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没停:“林老板说了,配方不是不能传,得传给真心做手艺的人。张记老板那心思,是想偷工减料,用咱们的配方做劣质果子,赚黑心钱,林老板肯定不答应。”
“嘿,你这榆木疙瘩,现在倒是学得通透了!”王二抬手拍了拍李二牛的肩膀,“想当初,你刚来的时候,连糖和盐都分不清呢!”
李二牛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羞赧的神色:“那不是有林老板教嘛!跟着林老板,不光学手艺,还学做人呢!”
两人的对话,小满听得一清二楚。他嘴角噙着笑,没有回头,只是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
是啊,跟着他的这些人,王二从当初那个爱偷懒、爱耍小聪明的混小子,变成了如今能独当一面的账房先生;李二牛从那个连糖和盐都分不清的愣头青,变成了熬糖的一把好手;还有苏小棠,那个娇俏的官家小姐,为了帮他,甘愿放下身段,跟着他一起熬夜对账,一起走街串巷。
他们都是他的家人,是他在这汴京城里,最坚实的依靠。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王二放下手里的竹筐,嘟囔着:“这个时辰,会是谁啊?联盟的商户们,不是都散了吗?”
他快步走到院门口,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皂衣的狱卒,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请问,林小满林老板在吗?”狱卒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王二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你是?找我们林老板做什么?”
“我是府衙大牢的狱卒,”狱卒说着,把手里的信封递了过来,“这是牢里一个犯人,托我转交给林老板的。他说,他叫陈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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