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火炉镇的第五天,北风的凛冽渐渐被一种温润潮湿的气息取代。空气中飘来的不再是烤肉那般霸道直接的味道,而是一种更为复杂含蓄的香气——那是大豆经过长时间发酵后特有的醇厚“霉香”,混合着米酒、香辛料和时光沉淀出的、难以言喻的浓郁味道,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勾起一种深沉而独特的食欲。
犟爷的步子慢了下来,鼻子不住翕动,细细分辨着这陌生又诱人的气息。林辰也深吸一口气:“这味道……像是陈年腐乳,但比寻常市售的醇厚得多,至少窖藏了三年以上,用的还是古法。”
前方,一座被溪流环绕、白墙黛瓦的古镇在水汽氤氲中露出轮廓。镇口石桥旁立着碑刻,字迹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模糊,勉强能认出“腐乳镇”三字。镇子里异常安静,与火炉镇的热火朝天截然相反,只有那股无处不在的、仿佛浸润到砖瓦木头里的霉香,昭示着此地的与众不同。
走进镇子,青石板路湿漉漉的,两旁是高高的封火墙,墙后隐约可见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陶瓮瓦缸,上面盖着竹笠或石板。几乎每户人家的门楣旁,都挂着一块小木牌,写着“白记”、“黄记”、“陈年”、“特酿”等字样,显示的皆是腐乳作坊。
那最醇厚、最让犟爷迈不开步的香气,来自镇子深处一家没有挂牌匾的老宅。宅子门楣上的木雕已被风雨磨平,两扇厚重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低低的说话声,似乎有人在争执。
“……太祖父的手札里写得明明白白,‘玉蕊香’的最后一道‘窖魂’工序,需用后山‘龙泉洞’的阴水,配合青檀木箱盛放,埋入老樟树下三年,方可成就。你黄家如今用寻常井水、松木箱,也敢妄称‘玉蕊香’?”一个清冷的女声,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白小姐,话不能这么说。”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响起,“时移世易,龙泉洞早就枯了,青檀木更是难得。我黄家改良的工序,做出的腐乳一样香醇,还更易量产,有何不可?你们白家抱着老黄历不放,这‘玉蕊香’的牌子,迟早要倒!”
“祖宗之法,自有道理。失了根本,何谈‘玉蕊香’?不过是徒有其名的豆豉罢了。”女子声音依旧清冷。
犟爷可没耐心听他们辩论“祖宗之法”,它已经被门缝里飘出的、比街上浓郁十倍的奇异霉香勾得心痒难耐。它用头轻轻拱开虚掩的木门,溜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天井,天井里整整齐齐码放着数百个黑陶小坛,都用油纸红绳封口。天井一角,一个穿着素色布裙、约莫二十出头的清丽女子,正与一个穿着绸衫、头戴瓜皮帽的中年男人对峙。女子面容姣好,但眉宇间锁着一缕轻愁和执拗;男人则一脸精明,眼神闪烁。
见到突然闯入的灰驴,两人都愣了一下。
“哪来的驴?”黄掌柜皱眉,随即对白小姐道,“你看,连牲口都闻到味乱闯,可见你这白家老宅,早该整顿整顿了。”
白小姐却没理会他的讥讽,反而有些好奇地看着犟爷。犟爷也不怕生,径直走到天井中央那些陶坛边,鼻子几乎贴了上去,深深吸气,脸上露出极度陶醉的表情,尾巴都欢快地摇了起来。
“它……好像很喜欢这味道?”白小姐有些惊讶。腐乳的“霉香”并非人人都能欣赏,初次闻到的人甚至会觉得刺鼻。
黄掌柜嗤笑:“畜生懂什么香臭?”他转向白小姐,语气变得强硬,“白芷,我今日来不是跟你吵架的。市面上的‘玉蕊香’如今八成出自我黄家作坊,你们白家那点产量,早就不成气候。我劝你识相点,把‘玉蕊香’的招牌和你们家那几坛据说藏了五十年的‘母酵’让出来,价钱好商量。不然……”
“不然怎样?”白芷抬起清澈的眼睛,毫不退缩,“‘玉蕊香’是我白家先祖所创,招牌绝不会让。至于‘母酵’,那是祖传根基,更不可能予人。”
黄掌柜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靠这几百坛酸腐乳,就能撑起白家?咱们走着瞧!”说罢,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白芷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注意到犟爷还在坛子间流连,甚至试图用舌头去舔封坛的红绳。她连忙上前阻拦:“哎,这个不能舔。”
林辰此时也走进天井,拱手道:“姑娘莫怪,在下林辰,这是犟爷。我们路过贵镇,被这独特香气吸引,唐突闯入,还请见谅。”
白芷打量林辰,见他气宇轩昂,言语客气,便也回礼:“小女子白芷。这是祖传的腐乳作坊,气味浓重,让二位见笑了。”
“哪里,这香气醇厚绵长,实乃佳品。”林辰真心赞道,“方才听到姑娘与那位掌柜争执,似乎关乎‘玉蕊香’的传承?”
白芷请林辰到旁边石凳坐下,倒了两杯清茶,将原委道来。
原来,腐乳镇以制作腐乳闻名,而“玉蕊香”是其中最古老、也最负盛名的招牌,相传是白家一位精通菌理、饮食的先祖所创,其配方工序极为繁复精妙,成品腐乳质地细腻如羊脂,内里有天然形成的、如同花蕊般的淡金色纹路,香气层次丰富无比,有“佐餐一勺,三日留香”的美誉。黄家先祖曾是白家的学徒,后来独立门户,也做腐乳,但品质始终略逊一筹。直到近几十年,白家人丁单薄,坚持古法产量又低,而黄家不断“改良”工序,扩大规模,渐渐在市面上占了上风。如今黄家更是想彻底夺取“玉蕊香”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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