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血色黄昏
夕阳,这亘古的见证者,正将最后的光与热泼洒在加沙的残骸上,不是温暖,而是某种酷烈的、近乎羞辱的渲染。那片望不到边的废墟被浸染成一片粘稠的血红色,仿佛大地被剥去皮肤,裸露着溃烂的伤口。曾经容纳着生活烟火——居民楼的喧嚣、商铺的讨价还价、学童嬉闹的学校——的一切,如今只剩下扭曲、焦黑的钢筋骨架,如同史前巨兽死后风化的肋骨,以一种绝望的姿态,嶙峋地刺向被硝烟熏得灰蒙蒙的天空。风,这唯一的、不知疲倦的徘徊者,卷着沙砾、水泥粉末和挥之不去的焦糊味——那是木材、塑料乃至人体燃烧后混合的恶臭——刮过弹痕累累、如同麻风病人皮肤般的混凝土墙,发出持续不断的“呜呜”声响。这声音早已脱离了自然风的范畴,它更低徊,更悲切,像是无数湮灭的亡魂被束缚在这片土地上,永无休止地低声啜泣。这啜泣与远方地平线上隐约传来的、闷雷般的炮弹爆炸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无形却无比沉重的压抑之网,牢牢罩住了整座死寂的城市。
龙元卡沙,这片废墟中仍在呼吸的少数之一,此刻正蜷缩在北区一处狭窄的地道入口隐蔽工事里。他的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壁,感受着那上面无数炮弹破片亲吻后留下的坑洼与尖锐棱角。这些坚硬的凸起硌着他的肩胛骨,带来清晰的不适甚至细微的疼痛,但他几乎忽略了这种身体上的感觉。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聚焦在手中那台散发着幽冷蓝光的军用平板电脑上。
屏幕是这片昏暗空间里唯一的光源,映亮了他布满胡茬、写满疲惫却线条硬朗的脸。屏幕上,代表着他派出的、价值高昂且与侦查员生命直接挂钩的微型侦察设备的红点,正以一个稳定而令人心悸的频率熄灭——每分钟三个。它们不像断电的灯,更像是风中残烛,在无形的压力下,挣扎一下,然后倏地变成毫无生气的、冰冷的灰色。
每一个红点的消失,都像在他心弦上狠狠拨动一下,发出沉闷的回响。那背后,是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是鲜活的生命。就在昨天清晨,天光还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时,他还在相对安全的指挥部门口,用力拍着年轻侦查员阿卜杜勒的肩膀,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注意安全,小子,眼睛放亮点,晚上回来,我那儿还有最后一点茶叶,泡杯热茶给你驱寒。”阿卜杜勒当时露出的那种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笑容,此刻在卡沙脑海中异常清晰。然而,十分钟前,属于阿卜杜勒负责区域的三个红点,在短短几十秒内,接连熄灭,再无任何信号传出。卡沙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过那些已经灰暗的标记,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高强度塑料外壳的冰凉,但这触感丝毫无法压制内心那越烧越旺、几乎要灼穿胸膛的焦虑之火。他太清楚了,这种精准、快速、无声的清除,绝非零星的遭遇战,而是伊斯雷尼最精锐的“铁砧”电子战部队已经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北加沙的边缘区域,正在系统性地剜掉他们的“眼睛”。一场蓄谋已久、旨在彻底绞杀他们的立体围剿,或许下一秒就会如同铁幕般骤然降临。
“嗡——嗡——”
一阵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轰鸣从头顶传来,由远及近,仿佛来自地狱的鼓点。工事顶棚的沙土被这低频震动激得簌簌下落,细小的尘埃在平板电脑的冷光中飞舞,落在卡沙沾满油污的军帽和肩头。他猛地抬起头,脖颈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透过工事顶部那个仅容一拳通过的狭窄观察孔望去——西边那片被夕阳余晖和硝烟共同染成诡异紫色的天际线上,一群“苍鹰”无人机正如同致命的迁徙鸟群般掠过。它们的复合材质机翼在残阳下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如同神话中盘旋觅食的秃鹫,姿态优雅而冷酷。它们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并非喷气式战机那种尖锐的嘶鸣,而是这种能钻进骨头缝里、搅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共振的低频轰鸣,将这血色黄昏最后一丝虚假的、脆弱的宁静,彻底碾磨成粉末。
卡沙深深地、尽可能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污浊的空气涌入肺叶,除了固有的沙土味和焦糊味,他似乎还能分辨出一丝若有若无、但绝不容错辨的甜腥气——那是血,干涸或正在凝结的血液散发出的独特气味。这气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昨天带领小队转移最后一批平民前往拉法口岸时看到的景象,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一辆被精确制导炸弹掀翻的民用卡车,像被孩子踩烂的玩具般侧翻在路边,车厢里原本运载的土豆、洋葱滚落一地,许多已被后续的炮火烤成了焦黑的、辨认不出原貌的块状物;就在卡车扭曲的阴影旁,躺着一个年轻的巴勒斯坦女人,她的身体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蜷缩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的小手伸出襁褓,死死攥着半根已经发蔫的胡萝卜,他那小小的、本该充满生机的身体,却早已冰凉僵硬……那画面,像一根浸透了毒液的冰针,深深扎进卡沙的心底,每次不经意地想起,都会引发一阵窒息般的锐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那不是悲伤,是一种更复杂、更灼热的情绪——愤怒、无力、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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