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垣下的微光
“卡沙哥。”
一个带着明显喘息,努力压抑着紧张的声音从工事低矮的门口传来,打断了卡沙脑海中翻腾的残酷画面。他转过头,看见小约瑟正弯着腰,动作有些笨拙地钻进来。少年瘦小的身子骨在略显宽大的作战服里晃荡,那衣服像是借来的,领口和袖口都磨得发白,沾满了混合着汗渍的尘土。最刺眼的是他胸前那一大块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那不是他自己的。昨天冒着流弹转移腿部受重伤的穆罕默德老人时,老人腹部伤口不断渗出的血,染透了紧抱着他的小约瑟的衣襟。这孩子事后只是默默擦了擦,却一直没舍得,或者说没条件换下这身带着生命印记的服装。
小约瑟的左臂用简陋的、显然是反复使用过的绷带吊在胸前,从肩膀缠到肘部。绷带边缘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靠近上臂外侧的位置,能看到一小片暗红色的血渍顽强地渗透出来,像一枚残酷的勋章。那是昨天下午被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流弹擦伤的,当时子弹尖叫着掠过他的上臂,瞬间划开一道两寸长、皮肉翻卷的口子。少年当时只是闷哼一声,迅速把胳膊藏到身后,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围上来的战友连声说:“没事,真没事,就破了点皮,运气好得很!”卡沙后来却无意中撞见他躲在角落,用省下来的、浓度低得可怜的盐水冲洗伤口,疼得额头青筋暴起,牙齿把下唇咬得发白,才知道这孩子只是在硬撑。他才十六岁,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此刻应该坐在拥挤但安全的教室里,面对着课本和黑板,而不是在这片人间地狱,穿着不合身的军装,手里紧握着的不是笔,而是比他还高的步枪,身上带着真实的、可能致命的创伤。
小约瑟的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压缩饼干,包装纸已经皱巴巴,边缘被他因为紧张而用力过猛的手指捏得变形,露出里面深褐色、看起来就毫无食欲的饼干碎屑。他走到卡沙身边,将饼干递过去,声音因为干渴和疲惫而沙哑:“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卡沙哥,先垫垫。徐参谋中午的时候跟我说,你早上就没去领自己的那份口粮,说……说要留给重伤员……”
卡沙的目光从平板屏幕上移开,落在少年递过来的饼干上,然后缓缓上移,凝视着小约瑟的脸。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颊比几天前明显凹陷了下去,眼窝也显得更深了,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加沙的物资供应早在两周前就已彻底断绝,这压缩饼干是之前冒着巨大风险从一条隐秘通道运进来的最后储备,按人头严格分配,每人每天仅有一块。小约瑟手里这半块,毫无疑问是他从自己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里硬生生省下来的。
卡沙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起沉重的右手,轻轻揉了揉小约瑟沾满灰尘、发丝硬挺的头顶。少年的头发里混杂着沙砾,摸起来有些扎手,就像他那份与年龄不符的、近乎固执的倔强。“你吃吧,”卡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我不饿。刚才去医疗点看情况,舍利雅医生硬塞了半块面包给我。”
他在撒谎。医疗点那点本就紧缺的面食储备,早在三天前就已消耗殆尽。舍利雅医生自己,卡沙亲眼看见,中午时也只是就着冷水,默默啃着同样坚硬的压缩饼干。但他不能让小约瑟担心,更不能消耗这孩子本就不多的体力——少年肩膀上承担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十六岁生命该承受的极限。
“你骗人!”小约瑟撅了撅嘴,这个孩子气的动作在他憔悴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协调,但他执拗地没有把饼干收回去,反而又往前递了半分,“我刚刚从医疗点过来!我问过舍利雅医生了,她亲口说的,医疗点的面包三天前就没了!卡沙哥,你必须吃一点!你要是倒下了,我们……我们怎么办?莉娜……莉娜还一直等着我们带她去找妈妈呢……”
听到“莉娜”这个名字,卡沙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了一下,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柔软与刺痛的复杂情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想起那个只有四岁的小女孩,昨天从一栋半塌的楼房废墟深处被救援队员抱出来时,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极大、却空洞无神的大眼睛,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脏兮兮、缺了一只耳朵的毛绒玩具熊。直到有人试图把她和熊分开,她才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反复叫着“妈妈”。后来人们从邻居残缺不全的叙述中拼凑出真相:轰炸来临的瞬间,她的母亲用整个身体将她护在相对坚固的墙角,自己却被轰然倒塌的天花板直接砸中,当场死亡。小小的莉娜被母亲的身体和废墟构成的狭小空间保护了下来,她似乎无法理解“死亡”的含义,只是固执地认为妈妈会来找她。现在,她每天都安静地坐在医疗点最角落的毯子上,怀里抱着那只破熊,清澈的眼睛望着入口的方向,等待着那个永远不可能再出现的熟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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