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卡沙沉默了几秒,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半块承载着太多重量的饼干。他没有自己吃,而是小心翼翼地、尽量均匀地将其掰成两半,将明显更大的那一半递还给小约瑟,“我们一起吃。吃完了,你跟我去西地道看看,哈立德刚才用短距步话机传来消息,说那边的伤员数量激增,临时安置点快装不下了,我们需要去协调一下,看能不能再转移一部分到中央地道来。”
小约瑟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像是阴霾天空中短暂出现的星辰。他接过那半块饼干,没有立刻狼吞虎咽,而是像对待什么珍馐美味般,小心翼翼地用门牙咬下一小口,在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压缩饼干的味道咸涩粗糙,嚼在嘴里如同沙砾,但他吞咽得极其认真,仿佛每一次下咽都能为身体注入一丝宝贵的力量。卡沙看着他的样子,将自己手中那小块饼干默默塞进了作战服上衣的口袋——他想留着,也许等会儿回去,可以给莉娜。那孩子昨天夜里梦呓时,曾模糊地嘟囔过一句“想吃甜的……妈妈做的蜂蜜饼……”这饼干虽然与“甜”和“蜂蜜饼”相去甚远,但已是此刻他能提供的、最接近“食物慰藉”的东西。
两人快速收拾了一下随身的装备——卡沙检查了他的突击步枪和仅剩的两个满装弹匣,将平板电脑接入便携充电宝(电力同样宝贵),小约瑟则将自己的步枪背好,动作因为左臂的伤而显得有些别扭。他们一前一后,弯着腰钻出了低矮的工事入口。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夕阳最后的余晖被地平线彻底吞噬,夜幕如同墨汁般浸染开来。没有月亮,只有稀疏的星辰在硝烟缝隙中投下微弱的光芒。远方,炮击似乎进入了新的节奏,橙红色的火光不时在不同的方向炸亮,瞬间将废墟狰狞的剪影投射到天幕上,又迅速熄灭,仿佛巨兽眨动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寒风卷过断壁残垣,发出比之前更显凄厉的呼啸。西地道位于北加沙废墟的更深处,需要穿过一段大约两百米、相对暴露在地面的危险区域。卡沙示意小约瑟紧跟在自己身后,两人压低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利用倒塌的墙体、弹坑以及任何能够提供遮蔽的阴影,快速而谨慎地向前移动。
途中,他们在一个半塌的街角,遇到了拄着一根粗糙木棍当拐杖的易卜拉欣老人。老人的右腿自膝盖以下空空荡荡,破烂的裤管被草草挽起,露出下面包裹着脏污绷带的残肢。他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用旧床单改成的布袋子,袋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几块形状各异的石头。看到卡沙,老人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神采,他哑着嗓子说,这些石头是他小孙子以前在河边捡来的,最喜欢放在窗台上看,阳光照上去会发亮。轰炸之后,孙子没了,家也没了,他唯一想起来的,就是回去从一堆瓦砾里,徒手刨出了这几块冰冷的鹅卵石,现在走哪儿都带着。
“卡沙啊,”老人伸出干枯如树皮的手,紧紧拉住卡沙的手腕,他的手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你们……你们还要在这里守多久啊?我老婆子,她还在东边的地道里,跟着我妹妹一家。我这心里……慌得很,我想她了……就想在闭眼前,再看看她……”
卡沙反手用力握住老人冰凉的手,试图传递过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量。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不容置疑的确定感,尽管他自己心里也充满了迷雾:“易卜拉欣爷爷,坚持住。快了,我们已经……已经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外面的人了。国际社会压力很大,停火谈判据说有了进展,很快,很快就能实现停火。到时候,我们第一时间送您去东地道,您就能见到奶奶了,我保证。”
老人定定地看了卡沙几秒钟,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眼里那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弱的光亮,又迅速黯淡了下去。他或许知道这只是善意的谎言,是绝望中唯一的稻草,但他没有戳破,只是喃喃地说了声“真主保佑你们……谢谢……”,然后松开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缓慢地继续向前挪动,佝偻的背影很快被浓重的夜色吞噬,仿佛一滴水融入了无边的墨海。
小约瑟一直紧紧攥着卡沙腰侧武装带的一个挂环,直到老人的背影消失,他才用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卡沙哥,我们……我们真的能很快停火吗?外面的人……真的会来帮我们吗?”
卡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看似平静、却可能隐藏着无数杀机的废墟地带,耳朵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停了片刻,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带着钢铁般内核的声音说道:“别想那么多。跟上,注意脚下和四周,保持绝对安静。我们能不能活到停火那天,取决于我们现在每一步是否走对。”
他加快了脚步,身影在废墟的阴影中如同鬼魅般穿行。他不知道答案,他甚至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外面的人”和“停火谈判”。但他必须让自己相信这个虚构的希望,必须让小约瑟相信,让所有还在呼吸、还在挣扎、还在等待着与亲人重逢的人们相信——他们此刻用生命坚守的,不仅仅是这些阴暗潮湿、充满绝望的地道,更是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却绝不能熄灭的,名为“希望”的火种。而这火种,在严酷的现实中,正面临着被彻底掐灭的危险。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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