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是黎明前最吝啬的恩赐。
它不是光,而是一种稀薄的、近乎液态的灰色,缓慢地渗透了太行山麓的黑暗。这片灰色,将三条伏在冻土上的黑影映照得无所遁形。
他们趴在阳泉县城外最后一道山脊的背风处,距离那道深不见底的“封锁沟”只有不到五百米。
“呼……哈……呼……”
林远山趴在雪壳上,身体像一个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呼吸,他都能感觉到腹部那道狰狞的缝线,正被体内的脏器疯狂地拉扯。小石头用军用十字背带,将他和自己的身体紧紧绑在一起,几乎是用自己的胸膛在分担林远山的体重。
没有吗啡,疼痛就成了唯一的现实。它像火,又像冰,从伤口处蔓延,烧灼着他的神经,又用一阵阵的寒意冻结他的四肢。
他发烧了。视野忽明忽暗,耳边的风声也变得时远时近。
“林哥……林哥你撑住!”小石头感觉到了师父的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身体机能即将崩溃的痉挛。
“闭嘴。”林远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剧痛换来片刻的清醒。
“麻子。”他低声唤道。
“在。”
一道黑影从他身侧滑了出去,像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消失在晨曦的微光中。王麻子去侦察封锁沟了。
这是林远山计划中最凶险的一步——“灯下黑”。
他赌北村所有的兵力、所有的猎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山里”,在搜捕那支“正在逃窜”的八路军伤兵。他赌县城的防御,在心理上是“向外”的。
现在,是验证这个赌局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远山感觉自己的眼皮重达千斤,他开始出现幻觉。他仿佛看到了白鹿,她站在城墙上,穿着那件白色的医护服,对他微笑。
“远山,我等你回来娶我。”
“白鹿……”他无意识地伸出手。
“师父!”小石头吓坏了,拼命摇晃他。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王麻子回来了。他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贴地滑行,最后停在林远山面前。
“林哥,你……你赌对了。”
王麻子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无法抑制的兴奋。
“北村……真的疯了。”王麻子喘着粗气,“封锁沟的防御,外松内紧。所有的机枪暗堡,射击孔……全都朝着山里!他们是在防备我们‘冲’出来,而不是防备我们‘溜’进去!”
“他们的人呢?”林远山强撑着问。
“全在山里。”王麻子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我看到至少三个小队的日军,带着军犬,正在拉网式搜索。城墙上的哨兵,十个有八个在打哈欠。北村把他的主力全都派出去了!”
“好……”林远山笑了,那笑容配上他惨白的脸,显得狰S狞无比,“他把刀都扔出去了,就等于把刀鞘……送到了我们手里。”
“入口呢?”
“有。”王麻子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不是门。是……下水道。城西的排水涵洞。那里本来有铁栅栏,但我去看的时候……”
“怎么?”
“铁栅栏被冰坨和垃圾冲垮了。那里的伪军嫌脏,根本没去修,只是在上面象征性地盖了几块木板,用铁丝网缠了一下。”
王麻子那只残缺的手在地上画着:“那里是城里所有污水的总出口。臭气熏天。守卫……只有一个班的伪军,在五十米外的哨亭里烤火。”
林远山闭上了眼睛。
这是北村的傲慢,也是他的破绽。
“小石头。” “在!” “背上我。我们……回家。”
……
半小时后。
城西,排水涵洞口。
这里是县城最污秽的角落,腐烂的菜叶、牲畜的粪便和生活污水混杂在一起,在涵洞口冻结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五颜六色的冰面。
“妈的……”王麻子看着那被铁丝网虚掩的洞口,低声咒骂,“鬼子这是连狗都不如,把人当猪圈养。”
“别废话。”林远山靠在小石头背上,高烧让他的声音如同梦呓,“剪开。”
王麻子掏出随身携带的钢丝钳,那只完好的右手和只剩三根手指的左手笨拙却高效地配合着。
“咔嚓……咔嚓……”
在寒风的呼啸中,这点声音微不可闻。
铁丝网被剪开一个缺口。王麻子率先钻了进去,他拔出匕首,叼在嘴里,像一只狸猫,无声地落在了涵洞内的冰面上。
他回头,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小石头背着林远山,这是最难的一步。他要背着一个一百四十斤的成年人,钻过那个狭小的缺口,并且不能发出大的声响。
“师父……你忍着点……”
林远山点了点头,他把所有的重量都交给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
小石头咬紧牙关,背着林远山,双膝跪地,一点点地、艰难地爬进了涵洞。
当林远山腹部的伤口摩擦过冰冷、粗糙的涵洞边缘时,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击穿了他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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