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食的最后一口野菜粥刚咽下去,于甜杏就拿着豁口的粗瓷碗蹲到灶边,借着灶膛里没熄透的余温,一遍遍擦拭碗底残留的菜碎。白天割麦时被麦芒划开的手背,沾了凉水后又泛起细密的疼,可她连揉一揉的功夫都没有 —— 灶台上还堆着孩子们用过的七八只碗,得赶在天黑透前洗干净,明天一早还要用。
“甜杏,你进我屋来。” 里屋传来陈李氏的声音,比前几日多了几分气力,不再像之前那样虚飘飘的,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断。
于甜杏赶紧把擦好的碗摞在灶台上,起身往婆婆房间走。推开门,一股混杂着草药味和麻线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 这是陈氏坞堡里佃农、部曲家常见的味道,家家都靠着织布换些粮米过活。陈李氏靠坐在床头,背后垫着三层干草,脸色依旧是纸一般的白,可眼神却亮了些,不再是之前那般涣散。她见于甜杏进来,指了指床边的矮凳:“坐,娘有样东西给你。”
于甜杏刚坐下,就见陈李氏挪了挪身子,伸手往床头那只掉漆的旧木柜里摸索。那柜子是陈有粮还在时打的,柜门上的铜环早生了绿锈,平日里只放些旧麻衫和她织布用的线轴、织梭,是这坞堡里最普通不过的家当。于甜杏嫁进来十四年,从没见婆婆从这里面拿过什么要紧东西。
片刻后,陈李氏的手从柜里抽出来,攥着一个青布包袱,包袱角磨得发毛,上面用靛蓝线绣的纺车图案都褪成了浅灰 —— 这图案在坞堡里随处可见,谁家女人不靠着纺车织布贴补家用?她把包袱放在腿上,手指有些发颤地解开绳结,里面竟裹着一匹半新的麻布 —— 不是家里人穿的粗麻,是她用细麻线织了二十多天的精纺麻布,布面匀净紧实,边缘用麻线仔细锁了边,还带着淡淡的麻纤维香。这在坞堡里算是上好的布了,往常要攒上好几匹,才能去坞堡内的布铺换些好粮。
“阿母,这是您上个月熬夜织的细麻布啊!” 于甜杏猛地站起身,声音都有些发紧。她知道这布的来历 —— 上个月陈李氏还没病倒时,每天天不亮就坐在织布机前,手指被梭子磨得通红,线轴换了一个又一个,织到深夜才肯歇。那时候她还跟于甜杏说,等织好这匹,就去坞堡里找布铺的王掌柜,换两斗粟米,给孩子们添件厚实点的短褐,免得在坞堡的寒风里冻着。后来陈李氏病倒,这布就被收进了柜子,她还以为早被忘了。
陈李氏轻轻摸着布面,指尖划过细密的纹路,语气里带着几分舍不得,却又透着决绝:“这布本想等秋收后,去坞堡里的布铺换两斗粟米,再给长山扯块粗布做件小短褐。可现在……” 她顿了顿,眼神瞟了眼窗外 —— 坞堡的夜空总是比外面暗些,高处的望楼上传来巡夜家丁的咳嗽声,“家里的粮缸早就空了,今天煮的粥还是香荷去坞堡后山挖的灰灰菜凑的,再不想办法,孩子们明天就要饿肚子了。你明天一早就拿着这布去坞堡里的布铺,能换多少粮就换多少,别嫌少,能让孩子们多吃一口是一口。”
于甜杏的眼圈一下子就热了,她赶紧别过脸,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才哑着嗓子说:“阿母,这布是您熬了多少夜才织出来的,细麻线还是您去年攒了半年的麻籽,在坞堡的碾坊里轧的,怎么能就这么换粮?再说现在坞堡里布价低,王掌柜看我们家遭了难,未必能给好价钱……”
“傻孩子,在这坞堡里,织布本就是为了换粮活命,现在命都快保不住了,还顾得上这些?” 陈李氏打断她,把布往于甜杏手里塞,“你去的时候,避开五太爷家的人,别让他们看见。要是王掌柜压价太狠,你就多跟他磨磨,说我们家还在为坞堡种着田,总不能让孩子饿死。” 她拉着于甜杏的手,那双手干枯得像老树枝,却攥得很紧,“我这病也好多了,明天你把四郎抱给我,我带着他。你和小草、三郎去坞堡外的田里收粮,早去早回,别被坞堡的门吏拦着。”
于甜杏知道,婆婆哪是病好了,不过是看着家里断了粮,硬撑着要分担。这几天陈李氏只喝了几口稀粥,说话都没力气,哪能照看孩子?可她看着婆婆眼里的坚持,到了嘴边的劝阻又咽了回去 —— 在这陈氏坞堡里,他们这些部曲佃农,没了田没了粮,连活下去都难,这布是婆婆最后的指望,也是全家眼下唯一能换粮的东西,不能推。
“好,阿母,我明天一早就去。” 于甜杏把布小心地叠好,塞进怀里,“您别累着,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叫香兰进来帮您。我去布铺的时候,会绕着五太爷家的宅子走。”
陈李氏点了点头,慢慢躺回床上,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于甜杏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顺手把房门掩上。
堂屋里,孩子们已经挤在干草铺上睡熟了。香荷把弟弟陈长山搂在怀里,自己的脚却露在外面,身上那件粗麻短褐早就短到了膝盖 —— 在坞堡里,哪家孩子不是穿着打补丁、短一截的衣裳长大?陈长田和陈长地挤在另一堆干草上,兄弟俩蜷缩着身子,脸上还沾着田里的泥点;最小的陈长林睡在摇篮里,小嘴微微张着,像是还在惦记着傍晚那口没吃饱的粥。于甜杏走到摇篮边,轻轻拍了拍陈长林的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 在这坞堡里,没粮就等于没命,要是明天换不来粮,孩子们后天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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