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牧燃就醒了。
岩洞里很冷,碎石硌得他浑身发疼。他躺在角落,左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那里嵌着一块碎片,正微微发烫,像一颗藏在皮肉里的火星,烧得他心口隐隐作痛。他没动,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块碎片,确认它还在。
还好,最后一块登神碎片,没有丢。
他撑起身子,想去拿旁边的布袋,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僵住。
袋子……空了。
他盯着那块灰布看了很久,手指攥紧又松开。昨天从祭坛回来时,他还把所有收集到的灰晶都仔细收进了这个袋子。那是他接下来几天唯一的依靠,是他还能继续走下去的资本。可现在,什么都没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低头闻了闻布料,什么味道都没有。可当他手掌贴上去的一瞬间,残存的烬灰忽然轻轻颤了一下,几缕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顺着指尖爬出来,在空中微微晃动,然后指向营地深处。
不是被野兽叼走的,也不是风吹散的。这手法太干净了,根本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他慢慢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皮肤薄得好像一碰就会裂开。他靠着岩壁一步步往外走,目光落在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帐篷上——白襄住的地方。帐帘垂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他没靠近,只在三丈外停下,背靠一块冰冷的石头,闭上眼睛,调动体内仅剩的那点力量,试着感知烬灰的波动。
帐篷里有星辉的气息,还混着一股熟悉的能量——神使来了。
“把这块灰晶给他。”一个声音响起,冷得像铁,“就说是在灰兽巢穴边上捡的。”
“你明知道这些灰晶会加速他崩散。”白襄的声音有点哑,“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正因如此,他才需要力量。”神使语气平静,话却像刀子一样扎人,“没有能量,他怎么找剩下的碎片?又怎么能完成该做的事?”
帐篷里安静了几秒。
接着,传来金属轻碰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推了过去。
牧燃睁开眼,瞳孔微微一缩。他没再听下去,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回岩洞的阴影里。手一直按在胸口,直到确定那块碎片还在跳动,才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全没了。
他们只拿走了袋子里的灰晶,却不知道这一块已经融进了他的血肉——也许根本就没发现。
他靠着石壁坐下,把右手残留的灰晶一点点碾碎,撒在地上。粉末落进泥土,像沙漏里的细沙,静静流淌。他用指尖画了几道线,围成一个小圈,又从怀里取出刚凝聚出的一小块灰晶,轻轻放进去。
这是个简单的预警阵,只要有人进来,碎片就会震动一下。他知道神使能用溯洄之力来去无踪,但他不信对方能完全避开烬灰之间的共鸣。
布置好后,他仰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呼吸放得很慢、很轻。
不能再信任何人了。
昨晚的事,他记得很清楚。白襄站在神使面前,既没揭穿,也没拒绝。他接过那块沾着血的灰晶,就像接了个普通任务一样自然。可牧燃看得真切,那灰晶边缘泛着暗红,像是被人硬生生从活物身上挖下来的。
灰兽?
他想起昨夜回营时,那群灰兽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脚步沉重却安静。它们不会背叛他,但也挡不住神使那样的存在。
除非……命令来自更高处。
他睁开眼,望向那顶帐篷。白襄到底是谁的人?是烬侯府的少主,还是曜阙派来的监视者?他曾为了救他,右臂几乎透明也不肯后退一步。可现在呢?他接过神使递来的东西,连一句质疑都没有。
这不是背叛,也不是保护。
这是一种选择——他选了一个他认为对的结果,然后替别人决定了该怎么走。
牧燃嘴角轻轻扬了下,笑得极淡,几乎看不出。
他抬起左手,把心口那块碎片往深处压了压,直到一阵刺痛传来。然后用烬灰一层层裹住它,封住光,断掉气息。接着,他故意让右臂剩下的灰晶缓缓扩散,沿着手臂爬到肩膀。皮肤迅速变得灰白脆弱,像随时会碎的玻璃。
他在装病。
装作快要不行了。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只有这样,他才能看清,谁在演戏,谁在等机会,谁是真的希望他还活着。
他慢慢躺下,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离预警阵只有一寸;另一只手搭在胸口,像是已经无力支撑。呼吸越来越弱,体温也在下降,没过多久,整个人看起来就跟昏迷了一样。
帐帘掀开了。
白襄走出来,脚步很轻。他手里握着一块灰晶,边缘带着褐色的血迹。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牧燃的方向,没走近,也没叫他。然后转身朝营地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牧燃没睁眼,但心口的碎片轻轻震了一下。
他知道白襄去了哪儿。
灰兽巢穴在西边山坳,离营地不到两里。如果真在那里发现了灰晶,不该只带回一块。除非——那块灰晶本来就不属于灰兽,而是被人故意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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