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落下,地面裂开一道缝隙,又飞快合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吞掉了。那声音不像是泥土碎裂,反而闷闷的、黏糊糊的,就像大地只是一层薄皮,下面藏着什么活的东西在呼吸。
牧燃没有停,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的靴子踩在灰烬上几乎没声,可每一步都像砸进了时间的缝隙里,震得空气都在发抖。他半边身子已经不是血肉了,而是由灰烬一层层堆出来的——那是用命换来的形态,是死过太多次后,靠执念撑着才没彻底消散的身体。肩胛骨那里还能看到断裂的白骨,但很快就被涌动的黑灰盖住,像熔岩流过废墟。每走一步,他身上就有细小的颗粒掉落,飘在空中,又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卷走,投向远处那个缓缓转动的球体。
那球体悬在断崖尽头,离地三尺高,浑浊得像蒙了灰的眼珠。它慢慢自转,表面浮现出不断变化的纹路,乍一看像是风吹过的岩石痕迹,可盯着看久了,才发现那些根本不是纹路——而是一条条密密麻麻缠绕的锁链!层层叠叠,结成一个越收越紧的囚笼外壳。
白襄跟在他身后半步远,手指轻轻搭在他背上。掌心传来的温度越来越弱。她曾经能引动星辉入脉,点燃沉睡的力量,现在却只能勉强感觉到他体内那一丝还没熄灭的人性余温。她眉心那点星光快要灭了,只剩零星微光在皮肤下闪动,像油尽灯枯的烛火,在黑暗中做最后挣扎。她的呼吸很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滞涩感,仿佛连空气都在排斥他们靠近这里。这片空间早就不属于现实世界,它是记忆和执念交织出的夹缝地带,连风都不愿吹进来。
前方,球体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些锁链不再静止,而是像有生命一样缓缓蠕动,灰线般彼此交缠,一圈圈收紧,像一座正在塌陷的牢笼。更诡异的是,锁链上竟然流动着画面——他背着妹妹在雪地里艰难前行,脚印深深陷进冰层;他在拾灰场跪了一整夜,从尸体堆里翻找一块残骨;他亲手割断手指,用灰烬续命……每一个片段,都是他曾经历过的真实瞬间,如今却被凝固成实体,成了束缚牧澄的材料。
这些不是幻觉,也不是投影,而是“真实”本身被重新编织的记忆碎片。它们在锁链中流转,像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牧燃认得出每一帧:那年冬天大雪封山,他背着发烧的妹妹走了三天三夜,饿极了啃过冻僵的老鼠,渴了就喝混着血沫的融雪水;在拾灰场,他曾抱着一具焦尸哭到失声,后来才发现抱错了人;还有那次断指续命,刀落下的那一刻他感觉不到疼,耳边只有妹妹虚弱的声音:“哥,别死……”
“这些……”白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你的灰。”
不是普通的灰烬,而是灵魂剥离后的残渣,是情感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碳化痕迹。每个人都有执念,都会留下这种东西,但只有牧燃的灰,因为太过浓烈,竟然有了形状和意识,能承载记忆,甚至变成实物。
牧燃没说话。他早就感觉到了。那些锁链在震动,随着他的心跳一起一伏,仿佛另一具身体在远方与他同频呼吸。他抬起手,掌心朝上,黑灰从指尖渗出,在空中汇成一条细流,不受控制地飞向球体,融入其中一根锁链。那根锁链立刻亮了一下,随即猛地收紧,球体内部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颤音。
他知道,那是牧澄。
不是她的声音,而是她存在的波动。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只有在特定频率下才会共振。他曾以为她是被困住了,现在才明白,她从未真正离开过自己。她一直在这座由他亲手筑起的祭坛中央,作为锚点,维系着他一次次不死轮回的代价。
“别再往前了。”白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五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你每走一步,锁链就多一道。你不是在救她,是在把她钉得更深。”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沉默的空气里。
牧燃低头看她。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青,眼底却有一股倔强不肯散去。那不是愤怒,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清醒——她看得太清楚了。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可能再也回不了头。
他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轻轻反握了一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然后继续向前。
白襄咬牙,没有松手,反而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迅速划出几道弧线,像是在画古老的符咒。眉心最后一缕星辉炸开,化作无数彩色光点,在两人面前拼成一张半透明的图谱。那图谱像蛛网又像脉络,密密麻麻连接着每一条锁链,而所有线条的源头,全都指向牧燃的心口。
“结构出来了。”她喘了口气,额角渗出冷汗,声音微微发抖,“能量频率跟你完全同步。这不是外力封印,是你自己造的牢。”
牧燃盯着那张图,沉默片刻。图上的每根线都在跳动,对应着他体内某处旧伤、某段放不下的回忆。有些线粗壮如藤,代表刻骨铭心的痛;有些纤细如丝,则是早已遗忘却被潜意识牢牢锁住的细节。整座球体,竟是一座以他为中心的能量闭环系统——他提供燃料,它维持运转,而牧澄,是这个系统的唯一出口,也是唯一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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