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玄木刻像
民国二十九年清明的雨,裹着湟水深处的幽光,斜斜织过连城小镇及周边那其余八座巍峨又风化有些严重的黄土城堡。张竹在土炕上疼得浑身痉挛,冷汗浸透的粗布单衣下,肌肤竟泛着层淡淡的青光——那是昨夜入梦时,九天圣母踏浪而来,指尖点过她小腹留下的异兆。吴淑玲按着她的膝盖,掌心突然触到炕席下的纹路发烫,低头一看,竟是范庆玄早年用朱砂刻下的北斗七星图,此刻正泛着暗红的光晕,像七颗跳动的星火。
“出来了!”范庆歆掀开沾着水汽的毡帘,手里铜盆里的热水正腾起白雾,雾气中隐约浮出朵槐花形状。随着婴儿一声响亮的啼哭,堂屋供桌上的四个宝瓶突然齐齐震颤,水面跃出三尾银鳞小鱼——那是湟水特有的石花鱼,前日换水时明明都捞干净了,此刻却摆着尾巴,在水面拼出个“福”字。
吴淑玲裹起襁褓,见那婴儿眉心有颗淡红的痣,像极了洪洞老宅门槛上的朱砂记,忍不住泪落如雨:“是范家的根!是圣母送来的福!”范槐青在堂屋青砖地上跪出个浅坑,额头的血混着雨水洇开,竟在地上晕出朵槐花形状,他望着襁褓里的孩子,哽咽道:“就叫恩福吧,盼着他能带来福气。”
满月这天,湟水突然涨了三尺,漫到院子的石阶下就停了,水面浮着层墨绿色的泡沫。范庆歆带来的染红布料在水里涮了涮,绽开的红纹顺着水流聚成“平安”二字。她抱着范恩福逗弄,婴儿小手一挥,案上的青稞酒突然腾空而起,化作道弧线落进嘴里,咂得满脸通红,惹得众人破涕为笑——这是范家到连城后第一个新生命,像株破土的嫩芽,给灰暗的日子添了抹亮色。
范槐青的走货郎生意渐渐有了起色,独轮车换成了马车,车辕上挂着块“洪洞范记”的木牌,至今还泛着层湿漉漉的水光。这全靠去年深秋在大有官庄遇着的怪事:那日暴雪封山,他推着车眼看要冻毙荒野,忽见前方有团绿光引路,跟着走了半夜,竟在山坳里找到半窖没被马步青搜走的海盐。靠着这笔货换了马车,如今常往周边官庄跑,每次都托人打听山西的消息,得到的却只有摇头:“鬼子把路封死了,晋南那边成了绝地,连信鸽都飞不过去。”
范槐明在王地主家的药膳渐渐有了名气。王地主爹的风湿多年不愈,他按范庆隆留下的方子,在汤药里加了些湟水岸边的麻黄根,竟让老人能下地走路了。上月在河州遇到个瞎眼算卦先生,摸着他的手说“晋地有血光罩顶,至亲音讯断绝是天数”,还留下句“玄木显形时,方能见分晓”,当时只当是胡话,此刻望着湟水深处翻涌的绿浪,后背竟沁出冷汗。
范庆玄的炕头总摆着那面青铜镜,镜面时常映出些诡异的画面:有时是洪洞古槐下的累累白骨,有时是中条山战场上的残肢断臂,最吓人的是上月初七,镜中竟浮出范庆林浑身是血的脸,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团黑雾吞没。自此他便夜夜梦魇,常在三更时坐起,对着虚空作揖,嘴里念叨“圣母息怒”,枯瘦的手指在炕席上划出的符咒,天亮时会渗出细小的血珠。
民国三十年立夏那天,鸡还没叫头遍,范庆玄突然掀被坐起,眼里的浑浊竟褪得干干净净,声音洪亮得不像个卧病之人:“备香烛!叫他们都回来!圣母要显灵了!”吴淑玲摸他的额头,竟比寒冰还凉,再探脉搏,却跳得比壮年人还劲健,惊得手里的铜盆“哐当”落地。
众人赶到时,见堂屋的宝瓶正自转个不停,水面浮起的雾气凝成四个字:“玄木归位”。范庆玄指着窗外的湟水方向,指尖泛起青光:“两年零三个月,浸润的时辰到了。那山坳水湾的玄木,今夜必现真形。”他从枕下摸出个黄绸包,里面是片半透明的甲片,说是去年秋从湟水里捞的,“这是圣母的鳞,带着它去,方能镇住木灵。”
三更天的湟水湾,墨绿的水面突然竖起道光柱,直冲斗牛。宋狗宝抱着甲片跳进水里,脚刚触到玄木,就觉那木头竟在微微呼吸,天然形成的坐像轮廓上,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极了范家祠堂壁画上的九天圣母衣袂。四人刚把玄木抬上岸,就见水面翻涌,露出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中心漂着块青铜镜——竟与范庆玄那面一模一样,只是镜面刻满了看不懂的符咒。
“这是圣母的照妖镜!”范槐青捞起铜镜,与自家那面合在一起,“咔嗒”一声拼成个完整的圆,镜面瞬间映出洪洞老家的影像:范庆林正举着青铜剑劈向日军,范槐雪在山洞里印传单,范槐戎抱着机枪趴在战壕里……影像一闪而逝,只剩镜面上的水渍凝成个“吉”字。
请来的查师傅是连城最后的“神木匠人”,祖上曾给鲁土司雕刻过镇寺之宝。他见了玄木,突然跪地不起,说这木头已通灵性,夜里能听见诵经声。开工前他沐浴三天,焚香时烟柱竟在半空凝成圣母像,吓得他连连叩首:“神材!神材!只需顺其肌理稍作雕琢,妄动一刀都是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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