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家湾的村子藏在山坳里,土坯房的墙头上晒着青稞,几只鸡在路边啄食。村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听说他们是洪洞来的范家人,眼睛亮了:“你们是带玄木圣像的那户吧?我爹当年给土司当差,见过你们祖上的人!”他领着二人往村后的山头走,“那片坡地没人要,以前是放马的,石头多了点,可垦出来种杂粮,够你们一家人吃的。”
范槐青看着那片坡地,心“怦怦”直跳。虽然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可土是黑的,用手一攥能攥出油来。更奇的是,坡地中央有棵老榆树,树下的土是湿润的,挖下去两尺就见了水。“就这儿了!”他拍着范槐明的肩膀,“咱范家人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
回到连城,范槐青把做走货郎攒的钱全拿了出来,从鲁家湾的马老汉手里买了头半大的毛驴,又借住在他家的偏房。马老汉说:“这驴通人性,当年跟着土司的队伍走过河西走廊,能驮能拉。”范槐青摸着驴耳朵,驴竟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像在应承。
开荒的日子是用血汗泡出来的。天不亮,范槐青就牵着毛驴往坡地去,范槐明背着药篓跟在后面,篓子里装着干粮和水。他们用锄头刨掉野草,用镢头撬开石头,手上的血泡破了又结,结了又破,最后成了厚厚的茧。毛驴拉着石碾子平整土地,蹄子磨出了血,范槐青就把自己的布鞋脱下来给驴穿上,光着脚在地里走。
夜里,他们就在坡地旁边的土山崖上挖窑洞。范槐明懂些草药,在泥里掺了些防蛀的艾蒿,说“能住得长久些”。挖了半个月,终于挖出两个窑洞,大的住人,小的圈驴,窑洞口用树枝编了扇门,上面挂着范槐荣送来的红绸——是从圣母神像的旧袍上拆下来的,说“能辟邪”。
鲁家湾的村民们都来看稀奇。马老汉摸着胡子感叹:“多少年没人敢动这片地了,都说石头太多,你们这俩后生,真是有股子犟劲!”有户姓鲁的人家送来些土豆种,说“这地种土豆准能丰收”,范槐青非要给钱,人家摆摆手:“都是苦出身,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霜降那天,坡地终于开垦好了。整整十亩地,被修整得平平整整,石头堆在边缘围成了田埂,像圈守护的城墙。范槐青牵着毛驴往回走,驴背上驮着范槐明挖的草药,远远望去,一人一驴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幅流动的画。
回到连城,张竹和范槐荣早已在门口等着。范恩祥抱着弟弟范恩福,指着驴背上的草药喊:“爹,这是能治咳嗽的吧?”范槐青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个野果子塞给儿子:“明年这时候,咱就能吃上自己种的粮食了。”
民国三十四年开春,范槐青带着范槐明、范槐荣和范恩祥,往普官山的坡地种上了第一茬大麦。种子是从鲁家湾换来的,据说能耐寒,范槐明还在地里撒了些从大通河边挖的草木灰,说“能壮苗”。四人跪在地里,像范庆玄当年在洪洞那样,对着土地磕了三个头,范槐荣突然指着远处的山梁喊:“哥,你看那云彩,像不像圣母的袍子?”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朵巨大的红云正飘过山梁,边缘泛着金光,在坡地上投下片阴影,像只温柔的手。范槐青望着那片阴影,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从洪洞到兰州,从连城到普官山,范家人就像这大麦种子,不管落到哪里,总能扎下根来。
大通河边的庄稼先收了,虽然地块小,产量却不错。范槐青挑着粮食往普官山送,路过鲁家湾时,马老汉说:“你们的大麦快熟了,这几天夜里有熊瞎子下山,得防着点。”他送来把猎枪,是土司时代留下的老物件,说“能壮胆”。
盛夏的普官山,坡地上的大麦泛着金黄。范槐青带着家人住进了窑洞,白天继续开荒,晚上就守在田边。范槐荣和范恩祥在窑洞门口用树枝搭了个棚子,范槐明在棚子下晒草药,张竹则在旁边纺线,远远听着,只有风声和纺车“嗡嗡”的响,像首安稳的歌。
夜里,范槐青会对着连城的方向上香,香灰被风吹向山梁,仿佛能飘到堂屋的神像前。他知道,只要这香火不断,只要范家人还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九天圣母的谶言就不会落空。而那尊静静立在堂屋的玄木神像,正披着月光,看着普官山的灯火,看着范家人用双手在荒山野岭里,开辟出一片新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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