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阳!”人群里有人喊。
任主持拾起卦,又丢了第二次,卦片一正一反。
“阴阳!”
第三次丢卦,两瓣卦片竟齐齐立在地上,像两根小旗杆。
任主持突然站起身,举起铜锣“哐”地敲了一声,震得窗纸都颤了:“娘娘同意了!请神!”
四个健壮的年轻信众立刻上前,用红绸将神像裹了三层,范槐青和范槐明托着供桌边缘,帮着把神像抬起来。刚离桌面,众人就觉手腕一沉,神像竟比看上去重了数倍,四个年轻人“哎哟”一声,差点把神像摔了。
“当心!”任主持喝了一声,“这是娘娘显灵,告诉咱们要恭敬!”
范槐青带头跪在地上,范家人跟着齐刷刷跪下,他望着被红绸裹住的神像,声音哽咽:“委屈您老人家先去大寺受万民香火,等范家日子好了,一定修祠堂请您回来,让您专享咱范家的供奉。”
任主持指挥着众人:“抬稳了!一直往东院众神殿,路上绝不能着地!”
队伍往大寺挪动时,月亮正好升到中天。红绸裹着的神像在人群头顶缓缓移动,玄木特有的清香混着酥油味,在夜色里弥漫开来。路过鲁土司衙署时,墙头上的石狮子仿佛动了动耳朵;走到大通河边,水面突然亮起片银光,像铺了条通往寺庙的路。
众神殿里早已点满了酥油灯,几百盏灯火把大殿照得如同白昼。殿内供奉着各路神只,从释迦牟尼到太上老君,从关圣帝君到土地山神,挤得满满当当。任主持指着东首的空位:“就放这儿,挨着三霄娘娘,都是女仙,好说话。”
八个年轻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神像安放在石座上。解开红绸的刹那,玄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绿光,天然形成的眉眼仿佛在笑,引得众喇嘛齐诵经文,经声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范家人摆上从普官山带来的贡品:新磨的青稞粉、熟透的野苹果、还有张竹绣的荷包。范槐青领着众人磕头,范恩祥学着大人的样子,把额头在青砖上磕得“咚咚”响,逗得任主持直笑:“这娃跟娘娘有缘。”
从大寺出来,月亮已经西斜。范槐青望着众神殿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火,像娘娘睁着的眼睛。范槐明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有这么多神佛陪着,娘娘不会孤单的。”
入冬前的连城,寒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范槐青却闲不住,把普官山收的土豆和大麦换成银元,从河桥码头进了些针头线脑、盐巴火柴,架着驴车开始走街串巷。驴车辕上重新挂上“洪洞范记”的木牌,只是在旁边加了行小字:“普官山出品”。
“走过路过别错过!”范槐青的吆喝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范恩祥坐在车斗里,帮着递东西,稚嫩的声音跟着喊,“买火柴送洋钉啦!”有次在大有官庄,个老汉用半袋发霉的青稞换了包盐,范槐青见他家里有个瘫痪的儿子,悄悄多塞了包止痛的草药,说“是普官山采的,管用”。
范槐明和范槐荣在河桥码头找了活计。范槐明识些字,帮着商号清点货物,记记账目,掌柜的每月给两升青稞;范槐荣力气大,跟着搬运工扛麻袋,虽然累,却能管顿饭,偶尔还能带回些商号不要的碎布,让张竹缝成补丁。
冬至那天,范槐青的驴车刚回到院子,就见范槐明拿着封信跑过来,信封上盖着“暂编师”的火漆。“是把三哥的信!”范槐明的手都在抖,拆开一看,字迹潦草得像被风吹过,“他说在河南打了胜仗,还活着!”
张竹正在煮饺子,闻言把勺子一扔,跑过来抢过信,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了墨迹。范恩福蹒跚着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喊“娘”,手里还攥着块从大寺求来的平安符——是范槐荣特意去给神像上香时求的。
暮色降临时,范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吃饺子。窗外的大通河结了层薄冰,映着远处大寺的灯火。范槐青望着墙上的影子,突然说:“等开春,咱再往普官山开五亩地,种上豌豆和燕麦。”范槐明点头:“我多采些草药,能换些钱。”范槐荣掰着指头算:“我和恩祥去山里捡蘑菇,晒干了能卖好价钱。”
炕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照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暖意。虽然范槐礼和宋狗宝还没消息,虽然日子依旧清苦,但只要这盏灯亮着,只要每月还能去大寺给娘娘上香,范家人就觉得有盼头。
夜深时,范槐青悄悄起身,往大寺的方向望了一眼。众神殿的灯火还亮着,玄木神像在那里静静坐着,像位沉默的守护者,看着连城的寒来暑往,看着范家人在烽火的余烬里,一点点拾起生活的碎片,拼凑出属于他们的明天。而那“三十载后即分晓”的谶言,正随着大通河的冰,在岁月的河床里慢慢冻结、沉淀,等待着春暖花开时,融化成新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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