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承载着陈建国全部怒火的自行车,连同它的主人,被一股柔和而无法抗拒的力量,完整地、平稳地挪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行车甚至连车梯都没倒,稳稳地立在那里,毫发无损。
陈建国愣在原地,保持着推车的姿势,大脑一片空白。
他预想了无数种冲突的可能,甚至准备好了躺在地上撒泼,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他被儿子用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反抗的方式,温柔地“请”开了。
陈默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加大,钢铁巨兽碾过清晨的薄雾,履带在水泥路上留下一串清晰的印记,渐行渐远。
巷口,王姨的手机录下了这完整的一幕,她激动地为视频配上了一个爆炸性的标题——
《孝出强大!疯子开挖掘机跑路,老父亲拦路被一招制服!》
迅速点击了上传。
短短三个小时后,这条视频的播放量突破了百万,评论区炸开了锅,一个名为“挖掘机骑士”的梗,开始在网络上悄然发酵。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默,对此一无所知。
他将“莫问归处”停在了高速入口旁的紧急停车带,最后一次检查车辆和导航。
雨后的天空终于放晴,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恰好洒在那块他亲手焊在车身上的钢牌上,“莫问归处”四个字反射出冷硬而执拗的光芒。
他关掉了电子导航,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那是一张手绘的路线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着一个个地名和路线。
在他的计划里,第一站的目标,用红笔重重地圈出,旁边写着五个字:川西,雀儿山。
更具体点,是雀儿山下的一个道班村。
去年,一场特大雪崩将那里封路长达半年之久。
这是他在整理事故资料时,无意中看到的一条新闻,当时便记下了这个名字。
那里,有需要被修的路,或许,也有需要被拯救的人。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之外的川西高原,一条蜿蜒的省道上。
一个背着巨大登山包和相机的女孩,正站在路边,对着过往的车辆伸出大拇指,尝试搭一辆顺风车。
她的脸颊被高原的紫外线晒得微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一辆运送物资的本地货车在她身边停下,司机是个黝黑的藏族汉子,笑着冲她摆了摆手。
女孩道了谢,利落地爬上副驾驶。
“姑娘,一个人啊?去哪?”
“去雀儿山,拍雪山!”女孩兴奋地举了举胸前的相机,镜头正对准远方天际线上那一道连绵起伏、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雪白脊线。
司机闻言,看了一眼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天边的云层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下沉,颜色也从纯白变成了沉甸甸的铅灰色。
风似乎也变了味道,不再是高原常见的干爽,而是带着一种刺骨的凛冽,吹在车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要去可得抓紧了,”司机一边挂挡,一边嘟囔了一句,“这天色不对劲,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看样子,怕是要来一场大家伙了。”
女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依旧举着相机,试图捕捉那云层压顶之下,雪山展现出的别样壮丽。
她还不知道,一场十年不遇的暴雪,正在那片看似神圣静谧的雪山之上,悄然酝酿着一场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
而她和那个驾驶着钢铁巨兽的男人,正从不同的方向,一步步驶向这场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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