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锋不敢回头,每次瞥见靠山屯方向飘起的黑烟,心头就会一紧。
“任务比命金贵……”韩春云的遗言如同惊雷在耳。
此刻,他就是这比生命还重的使命唯一的传递者。
唯一的希望指向西北屯,去找老裴头。
身后,枪声骤然爆响,子弹尖啸着撕扯树冠,击碎石块。
失去军犬引路的鬼子,开始了泄愤式的盲射和密集的拉网搜山。
萧锋如同被群狼追猎的困兽,扎进遮天蔽日的密林深处。
他不敢走直线,利用熟悉的地形曲折迂回。
山梁东段变得平缓,真正的死亡却陷阱赫然横亘在眼前。
那条被重兵把守的铁道线,如同巨蟒蜿蜒在开阔的山谷。
铁轨在午后阳光下反射刺眼的冷光,扼守着通往西北屯的咽喉。
萧锋伏在一块爬满湿滑苔藓的巨石后,胸膛剧烈起伏。
这里视野开阔,下方上千米的铁道路况尽收眼底。
他强压疲惫伤痛,强迫自己以最冷静的目光审视这片死亡地带。
铁道两侧间隔数十米竖立着电线杆。
新设的鹿砦由粗木交叉构成,尖端狰狞。
鹿砦后沙袋工事隐约可见,土黄色身影晃动,刺刀寒光频闪。
最远处了望塔顶的哨兵正举着望远镜,警戒地扫视。
萧锋脑中急速盘算着。
西侧一支五人巡逻队正机械地往返,十分钟经过哨所一次。
塔楼哨兵似刚换过岗,没什么大动静。
最危险的是眼前三百米的开阔暴露地带。
铁道东侧一片低矮灌木是唯一可依赖的临时掩体,但距鹿砦防线足有一百余米。
即便到达灌木丛,最终翻越鹿砦的刹那,仍是鬼门关。
“必须等。”汗水刺目,令他更加清醒,“至少等巡逻队折返,塔楼哨兵视线偏移之时……”
时间如凝固般沉重。身后断续枪声如催命鼓点,搜山的鬼子随时会合围而至。
呜——。
凄厉的汽笛猛然穿透空气。紧接着,脚下大地传来轻微而规则的震动。
火车!
硬闯无异于送死,但火车的到来或可制造转机。
他紧贴冰冷岩壁望去,只见一列喷吐浓黑烟柱的蒸汽机车,牵引着长长一溜敞篷煤车,吭哧吭哧从西面山坳拐出,驶向巡逻区域。
火车驶近瞬间,塔楼哨兵的视线被移动的车头牢牢吸引。
那队巡逻兵也停步,紧贴路基让车。
机会稍纵即逝。
萧锋急速转移到铁道东侧那片低矮的灌木丛后。
火车巨大的轰鸣和腾起的煤烟是此刻唯一的遮蔽。
他伏在灌木后,心脏狂跳。必须利用火车尾部经过形成的短暂盲区突破封锁。
他死死盯住缓慢移动的火车尾部。当那臃肿的煤水车及紧随其后的车厢尾部完全遮蔽机枪工事射界——那便是他唯一的生机。
就在他凝神屏息等待时——“簌啦。”附近一丛荆条剧烈晃动。
一只受惊的灰野兔,被持续不断的枪炮声惊得魂飞魄散,竟不顾一切地从灌木边缘猛地窜了出去。
它慌不择路地冲向前方那片一览无余、被严密监控的开阔路基。
那灰影在泥地上极其突兀。
砰。
一声清脆的三八式步枪枪响,几乎是追着兔子的尾迹射出。
狂奔的灰影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猛然击中,在跳跃中卷曲,随即沉重地摔落在距离灌木丛边缘不足二十米的泥泞中。
兔子四肢只抽搐了几下便僵直不动,身下洇开一小片暗红。
是塔楼上那个枪法精准的哨兵。反应之快,射击之准,令人心惊。
伏在灌木丛中的萧锋,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血液。
那兔子毙命的地点,几乎就在他计划冲出的路径前方。
哨兵冷酷的一枪清晰昭示了这片开阔地的绝对死亡——任何暴露物都难逃厄运。
这只野兔,仿佛就是他冲出去那一刻的影子。
后怕与彻骨的绝望如同冰水将他浸透。这片开阔地,当真十死无生。
就在这绝望攫住心神的刹那——
他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个变化,火车车头正通过一段微弯的轨道。
巨大的车身在惯性作用下,车厢连接处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角度偏移。
就是这一丝偏移,让倒数第二节车厢原本庞大的尾部,在水平方向上额外拓展出了一段更宽的区域。
这恰恰将西北角那座机枪工事的观察口彻底遮挡。
一个比预想中更大、更安全的盲区,奇迹般地出现了。
是兔子的死为他争取了时间?还是老天的眷顾?无暇思索。
萧锋眼中血丝迸现,绝望瞬间化为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全身仅存的力量轰然爆发。
就是现在!他从灌木丛中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弹射而出,直扑前面的鹿砦防线。
动作迅猛到模糊,手脚并用地在布满碎石泥泞的斜坡上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撞向那粗木构成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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