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秦离了荣庆堂,并未如众人揣测那般往蘅芜苑去,而是折向了一条更为幽僻的竹径。
秋风掠过,两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筛下斑驳晃动的日影,将他青衿的身影衬得愈发清寂。
潇湘馆内,静得只闻风吹竹叶的簌簌声,以及偶尔从内室传来的、压抑着的轻微咳嗽。
紫鹃正坐在廊下做针线,听得脚步声,抬头见是曾秦,不由得吃了一惊,忙放下活计起身:“曾……曾举人?您怎么来了?”
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意外,如今府里谁不认为这位新贵该去的是蘅芜苑?
“听闻林姑娘身子不适,学生特来探问。烦请姐姐通传一声。”曾秦拱手,语气温和有礼。
紫鹃不敢怠慢,忙进去禀报。
片刻后,她打起湘帘:“姑娘请举人进去说话。”
曾秦步入内室,只觉一股清雅的药香混合着书籍的墨香扑面而来。
陈设素雅,不似别处富丽,却自有一股书卷清气。
林黛玉正歪在临窗的暖榻上,身上搭着一条半旧的秋香色金钱蟒引枕,面色有些苍白,更显目似点漆,眉若颦烟。
见曾秦进来,她欲撑起身子。
“姑娘抱恙,万万不可起身。”
曾秦忙上前一步,虚虚一拦,态度恭敬而疏离,保持在恰到好处的距离。
黛玉便也不再坚持,微微颔首:“曾举人新贵登门,潇湘馆蓬荜生辉。只是我病体支离,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声音清冷,带着些许气弱,言辞却依旧不失分寸。
“姑娘言重了。学生冒昧来访,已是打扰。”
曾秦在紫鹃搬来的机子上坐下,目光快速而谨慎地扫过榻边小几上摊开的一卷《庄子》,以及旁边一张写着几句残诗的花笺,墨迹尚未全干。
“不知姑娘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老毛病了,劳举人挂心。”
黛玉淡淡应道,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帕子一角,心中亦是疑惑。
她与这曾秦素无深交,仅在北静王府诗会上遥遥见过,听闻过他替宝玉解围、力压王御史的才情,却也知他近日纠缠宝钗的“狂名”。
此刻他高中之后不去薛家,反来自己这冷清之地,是何用意?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略显凝滞。
曾秦却不显尴尬,目光落在那花笺上,自然而然地引开了话题:“姑娘这是在推敲诗句?学生唐突,见这‘秋闺怨女拭啼痕’一句,清奇婉转,怨而不怒,已有唐人气韵,只是下句似乎尚未觅得?”
黛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料到他眼光如此毒辣,且评价颇为内行。
她本性喜与才俊谈诗论词,见曾秦提及,便也少了几分戒备,叹道:“不过是病中无聊,信笔涂鸦罢了,难入方家之眼。
倒是曾举人诗才敏捷,那日北静王府‘黄沙百战穿金甲’之句,至今犹在耳畔,令人心折。”
“姑娘谬赞。那是急智之作,逞一时意气,若论诗心之灵秀、感触之深微,远不及姑娘‘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之句,将海棠魂魄道尽,学生每每读之,叹为观止。”
曾秦语气诚恳,并非虚与委蛇的客套。
听他精准引用自己的诗句,且评点切中肯綮,黛玉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知音之感,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唇角微扬:“不想举人竟也记得这些顽意儿。”
“好诗如良玉,岂敢或忘。”
曾秦微笑,顺势与她探讨起诗词格律、古今名篇。
他学问既富,见识亦不俗,言谈间引经据典,却又不出风头,每每引着黛玉抒发己见,自己则在一旁或补充,或赞叹,态度谦逊而专注。
黛玉起初还存着几分客气,渐渐谈得入港。
只觉此人言谈不俗,并非那等只会死读书的腐儒,亦非宝玉口中“禄蠹”之流,更与传闻中“轻狂”形象大相径庭。
她精神竟好了些许,眸中也有了神采,与曾秦你一言我一语,竟有些忘年之交的意味。
紫鹃在一旁添茶,见此情景,心中暗暗称奇。
见气氛融洽,曾秦话锋微转,似是无意般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此诗,写尽痴情,然学生却觉,世间亦有孤标傲世之兰蕙,独立于沧海巫山之外,另有一种清绝风姿,令人心向往之。”
他吟诵时,目光沉静地落在黛玉身上,虽未直言,但那“孤标傲世”、“清绝风姿”的喻指,在这潇湘馆内,指向何人,不言自明。
黛玉是何等玲珑心肝,岂能听不出他话中的试探与隐晦的赞美?
她心中微微一震,面上刚泛起的血色又褪去些许,垂下眼睑,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若是其他男子说这等话,她早便恼了。
可曾秦言辞雅致,态度尊重,且刚刚一番谈诗论赋,已让她生出几分欣赏。
此刻这含蓄的表白,虽觉冒昧,却奇异般地并未引起她的反感,反而有一丝极细微的、被认可的悸动。
但她心有所属,且性子孤高,岂会因一番才学欣赏和隐晦赞美便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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