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走到了宫道的尽头,前方就是通往宫门的广场。在那里,陈副将已经率领着一队殿前司的精锐等候。看到他们走来,陈副将快步上前,正要行礼,却被赵泓抬手制止了。
“宫里情况如何?”赵泓问道,声音因一夜的休憩而恢复了些许力度,但依旧沙哑。
“回指挥使,叛乱已彻底平息。周谨余党共四十七人,除当场格杀者,其余均已下狱。陛下和太后安然无恙,昨夜已移驾福宁殿。”陈副将快速禀报,目光担忧地在两人身上扫过,“太医正在福宁殿外候着,陛下传旨,请二位大人伤愈后即刻觐见。”
觐见!仅仅只是听到这个词,便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它所蕴含的深意,在场众人皆心领神会。究竟是会得到应有的奖赏,亦或是遭受严厉惩处;又或者说,需要他们在此刻这座才刚被鲜血浸染过的朝堂之上,再度粉墨登场、演绎新的戏码……种种可能浮现在脑海里,令赵泓和臻多宝面面相觑,彼此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同样复杂而深沉的思虑。
历经此番风云变幻之后,他俩对这座金碧辉煌宫殿之下潜藏着的暗潮涌动了然于心,也深知那张象征至高权力的龙椅旁边处处弥漫着致命威胁。就在昨天,他们还能义无反顾地为了内心坚守的正义以及那份真挚友情奋不顾身地去拼杀搏斗;然而明天如何?后天又怎样呢?莫非就这样一直深陷进这场永无停歇之日的勾心斗角泥潭无法自拔不成?
赵泓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马车备好了吗?”
陈副将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按您的吩咐,已经备好,就在宫门外。车内有药物、干粮和换洗衣物,还有...”他顿了顿,“还有指挥使您的甲胄和佩刀,以及臻御史的官服和象笏。”
甲胄与官服,佩刀与象笏。那是他们过去的身份象征,是殿前司指挥使与监察御史的凭依。带上它们,或许意味着还有回旋的余地;留下它们,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赵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臻多宝。晨光洒在臻多宝苍白的脸上,那双总是清澈坚定的眼眸此刻映着金色的朝霞,显得有些朦胧,但深处的光芒却丝毫未减。赵泓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仿佛要将他此刻的容颜深深印刻在心底。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握住了臻多宝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和温度,牢牢地圈住那只纤细的手腕,力道坚定,不容挣脱。
“怀瑾,”他叫了他的字,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臻多宝耳中,也落入一旁陈副将的耳里,“前路莫测,朝局未定。留下,或许有功名可图,但亦有无尽纷争;离开,从此布衣,江湖路远,祸福难料。”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着臻多宝的眼睛:“我只问你,也问自己:这朱墙金瓦,可还值得你我以余生相耗?这功名利禄,可抵得过昨日箭矢穿身、碧血焚心之痛?”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选择,而是将问题抛了出来。但他紧握的手腕,他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期待与决绝,早已昭示了他的答案。
臻多宝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也看进了赵泓眼眸的最深处。那里有疲惫,有伤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清明,一种挣脱枷锁的渴望。他想起了金明池畔的初遇,想起了书房中对坐品茗的时光,想起了昨日他为自己挡箭时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想起了火光中那句“一起活着”的承诺...
这朝堂,曾是他实现理想的地方,如今却只剩满目疮痍。这官位,曾是他践行道义的凭仗,如今却似沉重枷锁。而眼前这个人,这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归处。
他没有用言语回答。他只是抬起另一只未被握住的手,覆上了赵泓的手背。他的手冰凉,却带着同样坚定的力量。然后,他微微用力,将赵泓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拉开些许,不是挣脱,而是调整了姿势——变成了十指紧紧相扣。
这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赵泓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芒,那光芒甚至压过了初升的朝阳。他猛地收紧手指,将那只手牢牢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他转向陈副将,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果决,却多了一丝释然与轻松:“甲胄官服,佩刀象笏,都留下。替我们...谢陛下恩典,恕臣等不能再为朝廷效力。”
陈副将张了张嘴,似乎想劝说什么,但看着眼前紧紧相扣的双手,看着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平静与决绝,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一揖,退到了一旁。
赵泓和臻多宝不再停留,他们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相互搀扶着,缓缓走过宽阔的广场,走向那扇缓缓打开的宫门。他们的身影在晨曦中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仿佛原本就是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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