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宫门的那一刻,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带着市井特有的烟火气息,与宫墙内压抑肃杀的氛围截然不同。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静等候在门外,拉车的两匹马安静地打着响鼻。
赵泓先扶着臻多宝上了车,仔细安置他坐好,垫好软垫,盖好薄毯,每一个细节都周到至极。然后他才自己登车,坐在了臻多宝身边。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巍峨的宫门,朱红的门扉正在缓缓闭合,将那个承载了他们太多荣耀、挣扎、伤痛与抉择的世界,关在了身后。
“走吧。”他对车夫说道,声音平静。
马车轱辘转动,碾过青石板路,向着城门方向驶去。车厢内,两人并肩而坐,一时都没有说话。脱离险境的放松感,对未来不确定的隐约担忧,以及共同做出抉择后的释然与坚定,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行驶了一段,臻多宝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赵兄,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他的目光落在赵泓依然有些苍白的脸上,以及衣襟下隐约透出的绷带轮廓。
赵泓转过头看他,嘴角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比起你为我折损的寿元,这点皮肉伤算什么。”他伸手,不是去探自己的伤处,而是轻轻抚过臻多宝手腕上那道因禁术反噬留下的青紫色痕迹,“这里...还疼吗?”
他的指尖温热,触碰带来细微的酥麻。臻多宝摇了摇头:“不疼了。”顿了顿,他又低声道,“值得。”
为了你,一切都值得。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赵泓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
赵泓的手没有收回,而是顺着他的手腕下滑,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十指自然交扣。他就这样握着,目光投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汴京的清晨正在苏醒,早起的商贩开始摆摊,炊烟从民居的屋顶袅袅升起,偶尔有孩童的嬉笑声传来...这是最平凡的人间烟火,却是他们曾经在刀光剑影中几乎要遗忘的景象。
“我们先找地方养伤,”赵泓规划着,声音平稳,“你的身体需要静养,我的伤也要处理。等你好些了,我们再慢慢南下。江南...听说这个时节,西湖的荷花正好。”
他的描述很简单,却勾勒出一幅宁静美好的画面。臻多宝靠向车厢壁,微微合上眼,仿佛已经看到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色,嗅到了水乡湿润的空气。紧绷了太久的心神,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
“好。”他轻声应道,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都听你的。”
赵泓看着他闭上眼后依然微蹙的眉头,知道他还在忍受着身体的不适。他稍稍调整姿势,让臻多宝可以更舒适地靠在自己未受伤的那侧肩膀上。臻多宝没有拒绝,甚至无意识地在他肩头蹭了蹭,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驶出繁华的街区,驶向城门。守城的士兵显然已经得到了指示,没有任何阻拦,恭敬地放行。
当马车终于驶出高大的汴京城门,将那座宏伟而沉重的城池抛在身后时,天光已然大亮。金灿灿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向广阔的原野,官道笔直地通向遥远的地平线,两侧的田野里,庄稼在晨风中泛起绿色的波浪。
赵泓一直握着臻多宝的手没有松开。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一只布满薄茧伤痕累累,一只纤细修长却同样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们是如此不同——一个出身行伍,一个来自书香;一个擅刀兵,一个通文墨;一个性格刚毅果决,一个性情清正执拗。但他们又如此相同——都愿意为了心中的道义付出一切,都愿意为了守护彼此不惜性命。
他是他的战袍,在寒夜里给予温暖,在刀剑前化作屏障;他是他的笏板,在迷惘时指明方向,在朝堂上扞卫尊严。他亦是他的铠甲,护卫他周身要害;他更是他的软肋,让他有了拼死也要活下去的理由。
从今往后,殿前司少了一位战功赫赫的指挥使,御史台少了一位铁骨铮铮的御史。但这天下间,多了一对携手同行的旅人,多了一段超越生死的情谊。
马车悠悠,驶向未知的远方,驶向他们共同选择的未来。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只要掌心紧握的温度不变,只要回首时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光芒,便无所畏惧。
破晓同辙,余生共赴。这或许不是世人眼中最完满的结局,但对他们而言,却是彼此许下的、最好的开始。
朝阳彻底升起来了,光芒万丈,将他们的前路照得一片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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