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岸密林中的骚动,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奇工谷众人心中激起了层层波澜。工匠与工师营士兵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面色沉静的赢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后怕与好奇的紧张感。
赢驷抬手,止住了身边护卫过于紧绷的姿态。“无妨,跳梁小丑而已。”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淡然,瞬间安抚了有些浮动的人心。“各司其职,水轮吊装继续。白雪,此地交由你督管。”
“诺!”白雪压下心中的惊悸,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庞大的水轮构件上。她知道,君上越是平静,意味着背后的风浪可能越大。
赢驷带着黑伯,转身走向位于山谷深处、戒备更加森严的临时指挥所。一进入帐内,他脸上的平静便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地是一片冷肃。
“情况如何?”他沉声问道。
黑伯躬身汇报:“君上神机妙算。林中确有五名窥探者,四人被当场格杀,一人重伤被擒,已喂下秘药,防止其自尽,现正由‘玄鸟’紧急审讯。从其身手、装备以及被围捕时试图销毁随身物品的举动来看,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无疑。”
“可查明来历?”
“暂时尚未开口。但其兵刃形制、贴身物品的工艺细节,带有明显的……魏国风格。”黑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只是,与我们在陇西遭遇的‘影卫’又略有不同,似乎更为……古老和隐秘。”
“魏国?”赢驷眼中寒光一闪。老对手果然阴魂不散。但“古老和隐秘”这个形容,让他心中微动。魏国除了明面上的“影卫”,难道还有更深藏不露的力量?或者说,这并非魏惠王的手笔,而是来自大梁城内,某些更不希望看到秦国崛起的古老势力?
“加紧审讯,撬开他的嘴。朕要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目的何在,以及,他们是如何精准找到这里的!”赢驷下令,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
“老奴明白!”黑伯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之中,亲自去督办审讯事宜。
赢驷走到悬挂的简陋地图前,目光落在商於之地,又缓缓移向东方魏国的方向。内部的权臣刚刚清理,外部的恶狼便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爪子。科技的发展,果然会引来觊觎。奇工院的保密与防卫,必须提升到最高等级。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浑身沾满烟灰、脸上带着兴奋与焦虑的年轻工匠不顾护卫阻拦,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君上!君上!高炉……一号高炉,点火了!”
赢驷精神一振,暂时将间谍之事压下。高炉点火,是奇工院能否产出优质钢铁的关键一步,不容有失。“起来回话,情况如何?”
“回君上,按照您教授的‘夹钢耐火砖’法砌筑的炉体,预热、装料都已完毕,方才已成功引火!只是……只是鼓风仍靠人力,风力似乎……似乎有些不足,炉温攀升缓慢,恐……恐影响铁水品质……”年轻工匠语气急促,带着担忧。
赢驷眉头微蹙。水力鼓风系统尚未建成,初期只能依赖传统人力,这确实是个瓶颈。他沉吟片刻,问道:“现有鼓风人力几何?”
“已调集了八十名壮卒,分作两班,轮流鼓动四个大风箱,已是极限。”
“传令车英,再调一营‘工师营’兵士,轮换鼓风!告诉他们,此刻他们手中鼓动的不只是风箱,更是大秦未来的刀锋甲胄!务必坚持到水力驱动完成!”赢驷斩钉截铁地说道,“另外,立刻带朕去高炉区!”
“诺!”
赢驷快步走出指挥所,翻身上马,在护卫簇拥下直奔山谷北侧的高炉区。离得尚远,便能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炭和矿石混合的独特气味。一座高达三丈有余、形似巨塔的土石结构庞然大物巍然矗立,炉顶正冒出滚滚浓烟,下方炉膛处火光隐隐,数十名赤膊的壮汉正喊着号子,奋力推拉着巨大的木质风箱杆,汗水在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流淌,在炉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车英早已在此督工,见到赢驷,连忙上前:“君上,人力鼓风已是极限,炉温上升确实太慢,照此下去,恐第一次开炉便要失败,挫伤士气啊!”
赢驷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炉体观测口,透过特制的耐火琉璃镜片向内望去。炉内火光红炽,但距离将矿石完全熔化为铁水所需的亮白色,还差得很远。他能看到投入的矿石和焦炭在缓慢地反应,但效率低下。
“焦炭投放比例,可严格按朕给的配方?”赢驷问向负责配料的老匠人。
“回君上,分毫未差!”老匠人肯定地回答。
赢驷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拼尽全力的士兵和眼中带着期盼与焦虑的工匠。他知道,技术可以跨越,但基础的积累无法一蹴而就。没有稳定的强力鼓风,这初代高炉确实难以达到理想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运转。系统里是否有临时解决方案?强行兑换超越时代的鼓风设备?不,代价太大,且与现有的技术体系脱节,非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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