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罕坝的寒风,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北迁的队伍缩在废弃的獾子窝里,依靠彼此的体温和一小堆微弱篝火抵抗着彻骨的寒冷。洞穴里众人都默契的压低声音,只留下雷终压抑的呻吟和柴火的噼啪声。
刘铁坤看着锅里能照见人影的稀薄糊糊,眉头锁成了死结。这点热量,连健康的人都撑不住,更别提重伤高烧的雷终。
冯立仁拄着拐杖,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绝望的脸,最后落在蜷缩着、呼吸急促的雷终身上。他沉默了片刻,声音嘶哑却带着决断:“不能干耗。得从这冰天雪地里,把活路刨出来!”他看向雷山,“雷大哥,你是老把式了。这光景,地上跑的看不见,但地底下……还有货吗?”
雷山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像老狼般抽动了一下鼻子。“有。”他吐出一个字,干涩却肯定,“‘地羊’,这玩意儿窝深,洞里藏粮。”他看向于正来和两个体力稍好的队员,“于队副,带上短锹、麻袋,跟我走。我知道哪儿有它们的‘粮仓’。”
于正来立刻来了精神:“操!挖它狗日的!”
他抓起铁锹就跟上。雷山作为资深猎户,常年穿梭山林,不仅熟悉兽径,对地羊这种破坏草场但又肥硕的害兽的洞穴分布更是了如指掌,平日里打猎路过,都会下意识地记住那些标记性的洞口和土堆。
挖掘过程异常艰难。在雷山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一处被积雪半掩的标记点。冻土坚硬如铁,每一锹都震得虎口发麻,溅起冰冷的泥雪。汗水浸湿内衣,旋即在外层结冰。于正来骂骂咧咧地发力,雷山则专注地判断方向,侧耳倾听,捻土闻味,避免挖塌洞穴或惊跑猎物。
“偏左…慢点…闻到骚膻气和粮食味了没?”雷山的声音在风雪中异常冷静。
终于,在几乎耗尽全力后,铁锹碰到了空洞。巢穴暴露,几只肥硕的地羊惊恐吱叫,角落里堆着不少草根、块茎。于正来兴奋地低吼,几人迅速将猎物和“存粮”一扫而空。
雷山克制住了心里的喜悦,淡淡的甩甩头,“这点儿还不够,我还记得有两三处标记碰到,再碰碰运气吧?”于正来很痛快地点头,“老雷大哥,您前头带路。”
当他们带着战利品返回时,几乎成了冰泥人。刘铁坤看到麻袋里的东西,脸上露出狂喜。“好东西!”他立刻忙碌起来。很快,一股久违的、带着浓郁肉香的蒸汽弥漫洞穴,强烈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
雷山割下最肥嫩的肉递给陈彦儒:“快,弄烂,喂给终儿!”陈彦儒将肉糜混着热汤,小心喂给昏迷的雷终。虽然大部分流出,但总有一些被咽下。
这锅地羊肉汤,给了所有人一丝宝贵的体力和巨大的希望。雷山蹲在儿子身边,看着他似乎平稳一点的呼吸,用粗糙的手抹了把脸,混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
与此同时,砬子沟所谓的“青峦计划”工地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龙千伦裹着呢子大衣,站在背风处,看着下面如同蝼蚁般在皮鞭和刺刀下劳作的民工。监工的伪军呵斥声、日军士兵偶尔的叫骂声、以及寒风中铁镐撞击冻土的沉闷声响,交织成一曲残酷的乐章。
一个工头小跑过来汇报:“龙爷,这鬼天气,冻土比石头还硬,弟兄们……不,那些苦力实在挖不动了,进度……”
龙千伦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挖不动?用火烧!用铁钎撬!皇军要的是场面,是进度!谁磨洋工,就让他尝尝‘皇军绿化’的滋味——直接埋进树坑里肥地!”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可是……龙爷,昨天已经累死冻死三个了,再这样……”
“死了就拖走,扔远点,别碍了皇军的眼。”龙千伦不耐烦地打断,“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等皇军大部队一来,看到这里规整的树坑和‘成果’,谁还记得过程?历史,只记得住结果。”
他望向白茫茫的远山,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以及如何尽快找到那个坠崖的游击队小子,彻底消除隐患。至于脚下这些“苦力”的死活,乃至这片土地真正的痛楚,从未进入过他“建功立业”的考量范围。他只觉得这寒风刮得人脸疼,下意识地把大衣领子又竖高了些。
洞穴内部,地羊汤的热气短暂驱散了绝望。但雷终的伤势依旧沉重,感染和高烧并未完全退去。陈彦儒知道,这点营养和草药只是杯水车薪。
洞外,风雪更紧了,仿佛要吞噬掉这微弱的生机。冯立仁看着洞外灰蒙蒙的天,知道停留的每一刻都危险万分。
“不能再呆了。”他沉声对雷山和刘铁坤说,“天一亮,必须走。就算抬,也要把小终抬到下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希望如同地羊窝里刨出的那点微光,照亮前路,却依然微弱,仍需用最坚韧的意志和最大的代价去守护。而远方的“青峦”计划工地上,寒霜依旧,人命如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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