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祯四年九月初八,戌时,斡难河南岸汉军大营。
篝火在秋夜的寒风中明灭不定,将临时搭建的中军帐篷映得忽明忽暗。
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草药味和汗味混合的刺鼻气息。
四角悬挂的牛油灯投下摇曳的光,照在沈川赤裸的上半身。
那道从左肩斜划至肋下的刀伤深可见骨,皮肉外翻,军医正用烧红的烙铁烫灼止血。
“滋啦——”
皮肉焦糊的声音在寂静的帐中格外清晰。
沈川咬着一截裹了布的短木,额上青筋暴起,冷汗如雨般从鬓角滚落,但硬是没哼一声。
李鸿基跪在一旁,双手捧着一盆清水,盆中水已染成淡红。
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亲兵,此刻双眼通红,死死盯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仿佛伤在自己身上。
帐帘忽然被掀开,李驰、曹信、李玄、王骥四人鱼贯而入。
他们刚在外围布置完夜哨,甲胄未卸,身上都带着血污和尘土。看到沈川的伤口,四人齐齐变色。
“侯爷!”李驰失声。
沈川吐掉口中的短木,声音嘶哑:“无妨,皮肉伤。”
军医颤抖着手洒上金创药粉,用干净麻布开始包扎:“侯爷……伤口太深,至少要休养半月,期间绝不可再动武,否则伤口崩裂,恐伤及筋骨……”
“知道了。”
沈川淡淡应道。
包扎完毕,他缓缓套上干净的里衣。
动作牵动伤口,眉头微皱,却依然挺直脊背,仿佛那伤不存在。
帐内陷入沉默。
只有篝火噼啪作响,夜风拂动帐帘的声响。
良久,李鸿基忽然放下水盆,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侯爷!”他声音哽咽,“末将……末将恳请侯爷,往后……不要再冲锋陷阵了!”
这话如石破天惊。
李驰、曹信、李玄、王骥四人互视一眼,竟齐齐跪地,异口同声:“末将等同请!”
沈川怔住。
李鸿基抬起头,这个向来沉默如石的年轻人,此刻泪流满面:“今日在斡难河畔,侯爷率亲兵营冲下高坡时……末将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那些鞑靼人的箭,就擦着侯爷的头盔飞过,那一刀……若是再深半寸,就……”
他说不下去,只是叩首。
李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侯爷,末将跟随您两年,从河套打到西域,从西域打到漠北,
末将知道您勇武,知道您身先士卒是为了激励将士,但今日不同往日,您不再是小小的东路千户,
您是靖北侯,是西路、河朔、西域三镇总兵,是塞外边军几万将士的主心骨!”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您若有个闪失,河套怎么办?西域怎么办?漠南戍堡的军民又该怎么办?
朝廷里那些蠹虫,正等着抓您的把柄,辽东那些军阀,恨不得您死无葬身之地,
建奴的铁骑一样虎视眈眈……
侯爷,您不能只想着冲锋陷阵,您得想着,您肩上扛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曹信也叩首道:“侯爷,末将虽是鞑靼人,但心中也是汉”
李玄红着眼眶:“侯爷,末将明白你恨鞑子,但也不能置麾下将士不顾啊。”
王骥最后开口,声音颤抖:“侯爷,您就答应吧。”
帐内重归寂静。
只有五人的呼吸声,沉重如铅。
沈川沉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五人。火光在他们脸上跳跃,映出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
他们开始思考,开始忧虑,开始……为他这个主帅的安危而恐惧。
这恐惧,不是懦弱,是忠诚。
良久,沈川缓缓起身,走到帐中央。
伤口被牵动,他眉头微蹙,却仍挺直腰杆。
“都起来。”他声音平静。
五人不起。
沈川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们。”
五人齐齐抬头,眼中闪过不敢置信的光芒。
“从今日起。”沈川一字一句,“除非万不得已,我不再亲冒矢石,冲锋陷阵,我会留在这中军大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他顿了顿,看向五人:“但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侯爷请吩咐!”五人齐声道。
“替我冲。”沈川眼中寒光一闪,“替我杀,替我踏平漠北,替我剿灭建奴。”
他伸出手:“能做到吗?”
李鸿基第一个握住他的手,声音斩钉截铁:“能!”
李驰、曹信、李玄、王骥的手相继叠上。
五双手,沾满血污和老茧,却在这一刻,握成了铁拳。
“末将等,万死不辞!”
同一时刻,漠北草原深处,子夜。
皇太极立马一处高坡,望着南方天际线上那若隐若现的火光——那是斡难河方向,沈川大营的篝火。
距离,不超过八十里。
他身后,一万六千八旗精锐已下马休整。
经过七天七夜的星夜兼程,一人三马轮换,这支从盛京赶来的援军,终于在漠北战局最危急的时刻,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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