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渡畔,金蝉子记忆的苏醒,如同在取经队伍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下,投入了一块揭示深渊的巨石。那关乎如来布局、玉帝魔化、三界棋局的惊天秘辛,让悟空、八戒、沙僧三人在震撼之余,更清晰地认识到自身所处位置的微妙与凶险。前路不再是单纯的取经成佛,而是一场关乎正邪、涉及生死、决定三界未来的宏大博弈。唐僧,或者说正在与金蝉子记忆融合的唐僧,眉宇间那份悲悯依旧,却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重与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
渡过那象征“脱去凡胎”的凌云独木桥,真正的灵山圣境,终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但见——
瑞霭漫天,祥光普照。彩凤双双鸣碧树,青鸾对对舞瑶阶。寿鹿仙狐,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一座座宝刹梵宫隐于云雾之间,一道道虹桥飞架于清流之上。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檀香与莲韵,耳中充盈着宏大而慈悲的诵经梵唱,洗涤着灵魂深处的每一丝尘埃。
然而,在这极致的祥和、庄严与纯净之下,八戒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所不在的“凝视”。那并非某个具体存在的目光,而是整个灵山法则、亿万佛子信念共同构成的某种“场”。它温暖、慈悲,却也无孔不入,仿佛能照见一切虚妄,勘破所有伪装。他怀中那承载着无数冤屈与罪证的玉简、那蕴含着逆天弑神之力的弩图、乃至那根专破万法的金针,在此地都仿佛被置于无形的光焰之下,微微震颤,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低沉的嗡鸣。
他必须更加小心,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逆反杀机,都死死压在那副已然修炼得炉火纯青的憨厚皮囊之下。
一路行去,自有金刚、罗汉引路,直至大雷音寺山门之外。但见那寺门高耸,直插霄汉,门上匾额书写“雷音胜境”四个斗大金字,散发着镇压诸邪、度化万灵的磅礴气势。
进入大雄宝殿,其广阔威严,难以用言语形容。只见那——如来佛祖端坐九品莲台之上,丈六金身,瑞彩千条,慈悲法相足以让任何躁动的心灵归于平静。左右有八菩萨、四金刚、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十一大曜、十八伽蓝,两行排列,各持法器,宝相庄严,肃穆无声。佛光普照,将整座大殿映照得如同琉璃世界,纤尘不染。
唐僧引领徒弟,一步一拜,直至莲台之前,俯伏顶礼,奉上通关文牒。
如来慧眼如炬,缓缓扫过取经四人。在唐僧身上略有停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邃;在悟空身上,看到的是混不吝下的赤子之心与破妄金睛;在沙僧身上,是沉稳下的愧疚与新生;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八戒身上时,八戒只觉得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拂过周身,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全力收敛心神,将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仇恨、所有的谋划,都深深埋藏于天河本源的最深处,只流露出符合“猪悟能”此刻应有的、带着些许惫懒与对功德圆满的期盼。
“圣僧,汝等一路西来,跋山涉水,降妖除魔,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心志坚定,功德无量。” 如来开口,声音恢弘,回荡在殿宇之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今既至灵山,当授汝等正果,赐汝等金身。”
首先册封唐僧:“汝前世原是我之二徒,名唤金蝉子。因为汝不听说法,轻慢我之大教,故贬汝之真灵,转生东土。今喜皈依,秉我迦持,又乘吾教,取去真经,甚有功果,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旃檀功德佛。”
唐僧(金蝉子)叩首谢恩,神色复杂,既有终得正果的释然,更有那洞悉背后布局的沉重。
其次册封悟空:“汝因大闹天宫,吾以甚深法力,压在五行山下,幸天灾满足,归于释教。且喜汝隐恶扬善,在途中炼魔降怪有功,全终全始,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斗战胜佛。”
悟空倒是嘻嘻一笑,挠了挠手,算是谢过,眼中却闪过一抹只有八戒才懂的、对“斗战”二字的灼热。
再册封沙僧:“汝本是卷帘大将,先因蟠桃会上打碎玻璃盏,贬汝下界,落于流沙河,伤生吃人造孽。幸皈吾教,诚敬迦持,保护圣僧,登山牵马有功,加升大职正果,汝为金身罗汉。”
沙僧感激涕零,重重叩首,仿佛要将过往罪孽尽数叩散。
最后,如来的目光落在八戒身上。殿内诸佛菩萨、罗汉金刚的目光也随之汇聚。八戒心中凛然,知道关键时刻到来。
“猪悟能,” 如来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汝本天河水神,天蓬元帅。为汝蟠桃会上酗酒戏了仙娥,贬汝下界投胎,身如畜类。幸汝记爱人身,在福陵山云栈洞造孽,喜归大教,入吾沙门,保圣僧在路,挑担有功。然……”
这个“然”字,让八戒心头微微一紧。
“汝食肠宽大,色心未泯,顽心犹存。盖天下四大部洲,瞻仰吾教者甚多,凡诸佛事,教汝净坛,乃是个有受用的品级。加升汝职正果,做净坛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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