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最里间一间向阳的耳房,被迅速清空了。
按照吴长生的要求,房内所有非必需的陈设,尽数搬空。
地面和墙壁,用加了烈酒的清水,反复擦拭了三遍,连一丝灰尘都不能留下。
王承毅被抬了进来,安置在临时拼起来的木板床上。
已经被灌下了吴长生特制的、混有蒙汗药的汤剂,沉沉睡去。
吴长生深知,若无麻醉,刮骨疗伤的痛苦,足以让最硬的汉子活活痛死。
吴长生净了手,换上一身干净的短打,用白布蒙住口鼻,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将一排大小不一、在火上烤过又用烈酒浸泡过的手术刀,和一卷浸在药酒中、细如发丝的“羊肠线”整齐摆开。
“小石头,你来做我的副手。”
吴长生最终还是点了那个曾经敌视过自己的少年。
小石头一愣,脸上满是惊疑,但还是立刻应声上前:“是!”
“我说你行,你就行。”
吴长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按我说的做,别问,别抖。”
一场在清溪镇、乃至整个时代都堪称惊世骇俗的“手术”,开始了。
“烈酒,冲洗伤口。”
吴长生的指令清晰而冷静。
小石头不敢怠慢,将高度的烈酒淋在王承毅那条焦黑的手臂上。
刺鼻的酒气混合着皮肉的焦糊味,让旁观的几个学徒一阵反胃。
“刀。”
吴长生接过一把锋利的小刀,没有丝毫犹豫,开始动手。他的手,稳得像一块磐石。
刀锋划过,那些焦黑的、已经坏死的皮肉,被一片片、一丝丝地,精准地剥离下来。
吴长生一边动手,一边用只有小石头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看清楚,腐肉不尽,新肉不生。差一分,则满盘皆输。”
旁观的几名学徒,脸色早已由白转青。
他们自问读过的医书不少,能将《汤头歌诀》倒背如流,可眼前这般将人活活剖开、刮骨疗伤的场面,是任何书本上都未曾记载过的血腥与恐怖。
有人忍不住悄悄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心中只觉得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吴师弟,此刻像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血腥的场面让孙怀仁的大儿子孙文才再也看不下去,他猛地冲上前来,想要阻止:“疯了,都疯了!”
“爹,快拦住他!”
“这哪是救人,这分明是在剐刑!再让他弄下去,王铁匠就要死在这了!”
没等他靠近,孙怀仁如铁钳般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老人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你给我退下!今天谁敢扰吴悠半步,谁就不是我孙怀仁的子孙,给我滚出去!”
孙文才被父亲喝退后,并未离开,只在角落里死死地盯着。
攥紧了拳头,心中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恐惧。
孙文才看得分明,那小子手里的刀,稳得不像人。
孙文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害怕的,或许不是这台治砸了,而是……治好了。
一个如此年轻,又掌握着这等鬼神莫测手段的外人,爹……真的会把济世堂交给他吗?
孙怀仁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吴长生的操作中。
看着吴长生用那细如牛毛的“羊肠线”将筋脉一根根重新对准、缝合……
时间在极度的安静中流逝。
吴长生的工作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复杂。
时而换上更细的银针,将断裂的筋脉如绣花般一根根对齐、缝补;时而又用特制的小巧银镊,小心翼翼地将一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纤细的血络重新归位。
吴长生的每一次下针,每一次牵引,都精准到了毫厘之间。
屋内的烛火,在小石头的手中已经换了第三轮,窗外的天色,也由正午渐渐转向了黄昏。
当用最后一针将皮肤的创口完美缝合,再敷上特制的墨绿色药膏,最后用削切平整的木板和麻布,将整条手臂稳稳固定好时,吴长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头上,早已满是细密的汗珠。
吴长生放下器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靠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看着一旁早已呆若木鸡的小石头,声音沙哑地吩咐道:“每日三次,以烈酒擦拭伤口周围,更换麻布。药膏三日一换,不可沾水,不可移动。饮食以清淡流食为主。记下了吗?”
“记……记下了!”
小石头猛地回过神,重重点头,眼神里满是狂热。
吴长生这才放下心来,走出了房间。
孙怀仁立刻对其他弟子喝道:“都看清楚了?这才是医者!是把死人从阎王手里往回拉,不是在纸上谈兵!都去把吴悠开的方子,给我抄一百遍!”
三天后。
王承毅从昏睡中醒来。
脑子一片混沌,只记得那场飞来横祸。
下意识地想要动弹,却发现右臂被牢牢地固定着。
一股恐惧攫住了他,他害怕看到一截空荡荡的袖子。
王承毅颤抖着,缓缓地,将目光移向自己的右臂。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没有那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手臂被白色的麻布包裹得整整齐齐,并用木板妥善地固定着,仿佛一件稀世珍宝。
甚至能感觉到,在那层层包裹之下,自己的血脉,正在重新、有力地搏动。
孙怀仁亲自端着一碗参汤,走到王承毅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
“王铁匠,恭喜你。你的手,保住了。”
孙怀仁顿了顿,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吴长生,补充道:“吴悠说,只要你按时换药,勤于复健,三个月后,莫说提水,便是重新拿起你的锤子,也未尝没有可能。”
轰!
王承毅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看着自己那条“失而复得”的手臂,又看了看窗边那个清瘦的少年身影。
这个在炉火边捶打了半辈子钢铁的硬汉,这个面对滚烫铁水都没有流一滴泪的汉子,此刻,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哽咽着,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吴长生连忙上前扶住他。
王承毅却一把抓住吴长生的手,声音嘶哑但字字铿锵:“吴大夫……不,恩公!我王承毅这条命,这只手,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你要我打东,我绝不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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