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的仲夏,黄土坡的日头刚爬过东边的山梁,聂红玉就背着竹筐,牵着揉着眼睛的小石头往坡后走。竹筐里垫着她用旧粗布缝的衬里,边角还绣着个小小的“红”字——那是原主留下的唯一念想,她改了改,成了自己的标记。“娘,咱们又去采‘甜草’吗?” 小石头的小手攥着她的衣角,小脸上沾着点锅灰,昨天帮着烧火时蹭的。他说的“甜草”就是甘草,自从上次聂红玉用甘草煮水给队里的虎娃退了烧,孩子们就都这么叫了。
“对,再采点薄荷,昨天王大婶说她儿媳生了痱子,痒得睡不着。” 聂红玉拨开路边的酸枣丛,指尖划过一片锯齿状的叶子,薄荷的清凉气立刻漫开来。她的动作熟稔,这是跟着陈教授学了大半个月的成果——陈教授被下放时,偷偷带了本《民间草药图谱》,夜里在窑洞里就着煤油灯,一页页教她认药:“甘草性平,能润肺止咳,煮在粥里还能提味;薄荷性凉,外用止痒,泡水喝解暑,都是咱们黄土坡常见的,安全得很。” 这些话,聂红玉都记在心里,更记着陈教授的嘱咐:“现在这时候,‘成分’比啥都金贵,做事别张扬,悄悄帮人就好。”
刚走到坡后的背阴处,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聂红玉拨开茅草,看见老会计蹲在石头上,捂着嘴咳得直不起腰,脸都憋成了紫褐色。“老会计,您咋在这儿?” 聂红玉赶紧走过去,从竹筐里拿出个水囊——那是沈廷洲用旧军用水壶改的,里面装着提前晾好的甘草茶。“您先喝点这个,润润嗓子。” 老会计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甜丝丝的味道滑过喉咙,咳嗽果然轻了些。“聂丫头,我这老毛病了,一到夏天就犯,不想麻烦队里,就来这儿透透气。” 他抹了把汗,看着聂红玉筐里的草药,“你这丫头心善,上次虎娃烧得抽风,要不是你那碗甘草薄荷水,真不知道咋收场。”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王大婶挎着个空篮子跑过来,头发都乱了:“聂丫头,可算找着你了!我家秀娥这痱子,越挠越厉害,孩子哭了一晚上,你快跟我去看看!” 聂红玉把采好的薄荷用布包好,嘱咐小石头:“你在这儿等着娘,别乱跑,娘去去就回。” 小石头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野山楂,递到老会计手里:“爷爷,你吃,酸的,能开胃。” 老会计笑着接过,看着聂红玉跟着王大婶跑远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丫头,明明是地主成分,却比谁都疼咱们队里的人。”
王大婶家的土坯房里,弥漫着一股汗味和草药的混合气息。秀娥躺在床上,胳膊和脖子上全是红疹子,有的都挠破了,渗着血珠。“我给她抹了灶灰,不管用,又用凉水擦,越擦越痒。” 王大婶急得直掉眼泪。聂红玉没说话,先去灶房打了盆温水,把薄荷捣成泥,又加了点细盐——这是她从酒店学的消毒方法,盐能杀菌,薄荷能止痒。“您按住她点,可能有点凉。” 聂红玉轻柔地把薄荷泥敷在秀娥的疹子上,秀娥“嘶”了一声,随即说:“娘,不那么痒了。”
“这薄荷是凉性的,正好治痱子。” 聂红玉又拿出甘草,“您每天用甘草煮水给她喝,清热解毒,再用薄荷水擦身子,三天就好。” 她看着灶台上的粗粮窝头,眉头皱了皱:“秀娥刚生了娃,得补补,您这儿有小米吗?我给她熬点小米粥,加两颗红枣,补气血。” 王大婶不好意思地说:“小米不多了,还是上次分粮剩下的,舍不得吃。” 聂红玉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小袋小米——这是她省下来的口粮,“您拿着,给秀娥煮了,女人坐月子,不能亏着身子。” 王大婶眼眶红了,接过小米:“聂丫头,你这是把自己的口粮给我们啊,我们咋能要?” 聂红玉笑了:“都是街坊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从王大婶家出来,聂红玉刚走到村口,就撞见柳氏挎着个篮子回来,脸色不太好。“你又去给人看‘病’了?” 柳氏把篮子往地上一放,里面是刚挖的野菜,“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你是地主成分,少出头!要是被人抓住把柄,说你搞封建迷信,咱们全家都得受牵连!” 聂红玉知道柳氏是担心她,没反驳,接过篮子:“娘,我没搞封建迷信,那些草药都是陈教授教的,陈教授是北京来的文化人,他说这些都是科学的。” 柳氏哼了一声,转身进了窑洞:“陈教授?他自己都是被批斗的对象,你还跟着他学,早晚出事!”
聂红玉没跟柳氏争辩,走进灶房,把采来的甘草和薄荷分好类,用细线捆成小把,挂在房梁上晾干。她想起昨天在生产队炊事房,钟守刚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她借着给炊事房帮忙的机会,在熬玉米粥时加了点甘草,让粥的味道更甜,孩子们都爱喝,钟守刚却阴阳怪气地说:“地主婆就是会享受,煮个粥都要搞花样。” 当时汤书记正好来检查,说了句“只要能让社员们多吃点,搞点花样咋了”,才把钟守刚的话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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