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殿内，死寂取代了轰鸣。贯通天地的怨气光柱已然消散，只留下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穹顶，投下几缕惨淡的晨曦。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净化后的清新气息，混杂成一种劫后余生的怪异味道。
无尘抱着力竭昏迷的林微，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低垂着眼帘，看着怀中女子苍白却平静的睡颜，那紧蹙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他体内那新生的、圆融如一的混沌气流自行运转，温养着因过度消耗而受损的经脉，也隔绝了外界尚未完全散尽的污秽之气。
慧觉武僧挣扎着起身，不顾自身伤势，快步来到无尘身边，双手合十，声音沙哑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佛子……我们，成功了？”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核心尽毁的祭坛，以及那早已化为飞灰的心魔教主原先所在之处。
无尘缓缓抬起头，望向透下光线的破洞天空，眼神深邃，不见喜悦，只有一片沉淀后的凝重。“成功？”他轻声重复，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或许……只是暂时斩断了伸向人世的一只魔爪而已。”
他想起了那遁走的魔念，那恶毒的诅咒——“九幽魔军”、“永堕无间”。这绝非败犬的远吠，而是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序幕。
长公主带着一队绝对忠诚的护卫匆匆赶到，看到殿内景象，亦是震撼无言。她迅速指挥人手，清理废墟，搜寻可能存在的幸存者（尽管希望渺茫），并封锁消息。皇帝昏迷，国师（心魔教主）伏诛，京城群龙无首，此刻需要她站出来稳定大局。
“佛子，林姑娘她……”长公主看向无尘怀中的林微，目光复杂。方才那净化一切的神圣白光，那“上古神女转世”的惊呼，依旧在她脑海中回荡。
“她只是力竭，暂无大碍。”无尘道，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维护，“此处魔气虽散，但怨念残留，需以佛法慢慢净化。烦请殿下先寻一处清净之地安置她。”
长公主点头，立刻命人准备。
无尘将林微小心地交给长公主的侍女，自己则留在了祭天殿废墟中心。他盘膝而坐，尝试引导体内那全新的力量。这“混沌之力”不同于以往任何佛门功法，它包容一切，却又超脱其上，运转之时，周身隐隐有灰蒙蒙的气流流转，仿佛初开的天地，未分清浊。
他尝试以此力量去净化空气中残留的怨念，效果竟出奇的好。那些顽固的负面能量，在接触到混沌之气后，并非被强行驱散或摧毁，而是如同被同化、被理解，最终化为最本源的粒子，重归天地。
“佛魔一体，光暗同源……”无尘若有所悟。以往的佛法，是“排斥”魔；而现在的力量，是“包容”与“转化”。
林微被安置在长公主府内最幽静舒适的院落。她沉睡得很沉，眉心偶尔微蹙，似乎在梦境中依旧经历着波澜。她的身体被一层极淡的乳白色光晕笼罩，自行吸收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进行补充。那是觉醒的神女本源在自发护主与修复。
无尘在处理完殿首事务后，来到她的床前。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掠过她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最终落在她略显干涩的唇瓣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业火焚心时，那个不顾一切、带着绝望与占有意味的吻。
他捻动手指，那串佛珠早已散落毁去，但熟悉的动作依旧。心中并无多少悔恨，却多了几分迷茫。勘破情劫，是放下？还是……拿起？
就在无尘心神微漾之际，沉睡中的林微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翕动，发出模糊的呓语：
“镜子……轮回……是……陷阱……”
“……不要……信……他……”
“归来……他要……归来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恐与警告。最后，她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一片空白，仿佛倒映着无尽遥远的星空与毁灭的景象。她直直地坐起，抓住无尘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用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空灵而尖锐的声音说道：
“无尘……他从未离开……轮回是牢笼……我们都是……祭品！”
话音未落，她眼中神采迅速消退，身体一软，再次昏厥过去，只留下满室寒意与无尘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是心魔教主？还是……别的什么？
祭品？谁的祭品？
轮回是牢笼？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尘看着再次陷入沉睡、却仿佛背负着更沉重秘密的林微，第一次感觉到，他们揭开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而深藏于黑暗中的真相，远比那遁走的魔念，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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