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时间过去，姜砚已经很好的融入了这个村子，他住进了老约翰在村尾的空房，简单收拾之后，还在门口挂上一个“草药”的小木牌子。不仅如此，他还经常背着竹篓在村子里走来走去，给村民看一些小毛病，而且分文不收，说话又很是温和有礼，村民都很是喜欢他。
叶秋白还是像原来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码头扛包，然后去酒馆买醉。
他也远远地见过姜砚几次，有时候是在村里的小路，对方会对他点头示意，有时候是在酒馆里，姜砚每次都只点清水，偶尔会和玛莎或者周围的村民聊几句草药，声音温和平稳。
叶秋白总是刻意让自己忽略这个外来者，就像是忽略自己内心那个巨大的空洞一样。
今晚，暴雨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突然席卷了红叶村，像是天破了个洞，还伴随着狂风呼啸。
叶秋白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燃烧的王旗，战友被利爪撕碎的尸体，还有魔王临死前充满讽刺的眼神……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可怜的棋子。”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疯狂缠绕着叶秋白，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满是冷汗，胸膛也在剧烈起伏着。屋子内部是一片漆黑，屋子外面是狂风暴雨，和梦里让他崩溃的场景居然意外的融合。
一瞬间涌上一股窒息感。
他需要酒，现在，立刻，马上！
叶秋白甚至都没有披一件外衣，只穿着睡觉时单薄的里衣就踉跄着冲出了屋子，一头扎进风雨中。他身上的衣物瞬间就被打湿了，冰凉的触感让他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下，但心里被背叛的痛苦却是更加清晰起来。
他凭着本能朝着老铁锤酒馆的方向走去。
暴雨模糊了他的视线，等他好不容易走到熟悉的路口时，才发现酒馆方向并没有一丝灯光。
玛莎已经睡下了。
也对，这种鬼天气，凡是正常人都不会开门吧。
他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巨大的孤独和绝望席卷而来，他感觉自己快要陷入黑暗中了。
他有些茫然的环顾着四周，然后停住了。
村尾的方向还有一点亮光，也是现在村子里唯一的亮光。
是那个草药医生的屋子。
叶秋白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那里，他甚至都和那个人没说过一句话，但他真的不想再回到自己那个冰冷黑暗的小屋，也无法一个人站在暴雨中。
最终，他还是跟随内心的想法，抬脚朝着那处走去。
他走的很慢，像是每一步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终于到达那个木屋门前。
木屋窗户里面是厚厚的麻布，将窗子遮挡的很是严实，看不清具体的情形。
他抬起手想要敲门，但动作又僵住了。
他该说些什么呢？
说他做了噩梦？还是怕冷？还是说他需要一杯酒？又或者仅仅是需要看见一点亮光呢？
不管说什么都太可笑了。
叶秋白又收回了手，转身想要离开。但木门却被从里面拉开了。
暖黄色的光线照射出来，将他狼狈不堪的身影照的无处遁形。
姜砚就站在门口，他也只穿着简便的内衫，应该是准备休息了。他看到门口的叶秋白，微微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的目光在叶秋白湿透的身上扫过，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以及那双空洞灰暗的蓝眸。
“雨很大。”姜砚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很是沉稳，给人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叶秋白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甚至都编造不出一个更好的借口。
“进来避避雨吧。”他侧身将门口的空间让出来。
叶秋白还在原地僵硬的站着，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丝滴落在地上。
姜砚没有开口催促他，耐心的等着，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羊皮卷书，随意的垂在身侧。
几秒钟后，叶秋白终于迈开沉重的双腿，沉默了进了他的屋子里。
屋内很是简陋，但被收拾的异常简洁。
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摆满了各种罐子和晾晒草药的木架子，角落里是一个正在烧着水的小炉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涩味，但并不让人感到不舒服，反而闻久了会觉得头脑清醒。
姜砚把门关好，隔绝了外面暴雨的声音。
他走过来，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热水，又从一个小陶罐里舀出来一勺深褐色的液体放进杯中搅拌开来，瞬间就飘出来一股淡淡的甜味。
他将杯子递给站在屋子中间的叶秋白，他的脚下此时已经汇聚了一小滩水渍。
“蜂蜜水，暖暖身子，还能解酒。”
叶秋白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液体，没有接。
“你浑身都湿透了，不冷吗？”
听到这儿，叶秋白终于抬起头看向姜砚，他的眼睛很是干净，就好像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寻常的病人。
他慢慢的伸出僵硬的手，接过那个温热的杯子，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温度，让他冰冷的手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他还是不说话，沉默的站在原地。
姜砚也不说话了，他走回桌子边，重新拿起刚才手里的羊皮卷书看了起来，仿佛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出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年轻人。
一时间就只剩下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以及屋子内小炉子热水的咕噜声。
叶秋白站了一会儿，然后缓慢的靠近门边那个矮木墩，有些僵硬的坐在上面，小口品尝了一下手里端着的蜂蜜水。
温温的，甜甜的，从喉咙一路流到胃里，又传到他的四肢百骸，将他因为噩梦而感到冰冷的内心都温暖了不少。
他就这样安静的坐在这儿喝着手里的水，姜砚的目光也始终落在羊皮卷上，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吗，叶秋白手里的蜂蜜水见了底，窗外的雨也肉眼可见的变小了不少。
他将杯子放下站起身。
姜砚这才抬头看过来。
“雨小了。”叶秋白的声音很是沙哑。
“需要伞吗？我这儿有一把旧的。”
“不用了，谢谢。”
叶秋白说完就打开门走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姜砚走过来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关上门回来。桌子上是那个空了的杯子，还有一点残留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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