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棠回到不问轩时,已是腊月二十九的傍晚。
夕阳将巷子染成暗金色,青石板上的积雪化了大半,露出底下湿漉漉的苔痕。阿墨蹲在门口,小脸埋进臂弯里,听见脚步声才猛地抬头,眼眶通红。
“先生!”他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没、没为难您吧?”
沈惊棠摸了摸他的头,掌心冰凉:“没事。去烧点热水,我要沐浴。”
“哎!”阿墨一抹眼睛,转身跑进后院。
沈惊棠走进堂屋。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桌上摊开的医书,炉上温着的药罐,墙角那盆墨兰甚至比她走前多开了两朵花。但空气里有陌生的气味,很淡,是沉水香混着一点铁锈味。
有人来过。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药柜前,拉开第三层抽屉。里面装脉案的木匣被挪动过,原本压在底下的几张旧药方,现在露了半截在外面。
不是搜查。搜查不会这么克制。
是试探。
她合上抽屉,走到窗边。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灰,但靠右的位置有两个清晰的指印——有人在这里站了很久,透过窗缝往屋里看。
指印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没有老茧。不是练武之人,也不是做粗活的。
女人。
沈惊棠用指尖拂过那处痕迹,沾了点灰尘放在鼻下嗅了嗅。除了沉水香,还有极淡的、几乎闻不出来的苦杏仁味。
苦杏仁……氰化物。
她眼神一凛,转身快步走进后院。阿墨正在灶前烧水,见她进来,忙起身:“先生,水马上……”
“今天有谁来过?”沈惊棠打断他。
阿墨愣了愣:“就、就上午陆大人送您回来时,来了两个锦衣卫的官爷,说是在外头守着。然后下午……”他努力回忆,“有个嬷嬷来过,说是柳府的下人,来取昨天落下的锦盒。”
“锦盒呢?”
“我给她了。”阿墨小声说,“她说那是柳夫人的东西,丢了要挨罚……”
沈惊棠快步走进堂屋,拉开放杂物的矮柜。昨天孙嬷嬷落下的那个锦盒果然不见了,连同里面的凤钗、玉镯,还有那封写着“腊月三十,子时,老地方见”的信。
但信的内容她记下了。每个字。
苦杏仁味……氰化物……锦盒……
她忽然想起账册上那些实验记录里,有一种毒药是氰化物提取的,记录上写:“服之立毙,口吐苦杏仁气。”
柳家要灭口。不是慢慢毒死柳如烟,是要她立刻死。
而取走锦盒的人,恐怕就是送毒的人。
“阿墨,”她声音很急,“去巷口看看,那两位锦衣卫的官爷还在不在。”
阿墨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气喘吁吁:“在、在的!就在对面茶馆坐着呢!”
沈惊棠稍微松了口气。陆峥还算守信,留了人暗中保护——或者说监视。
但光靠这两个人,拦不住真正想动手的。
她走进书房,从书架最上层取下一个扁平的铁盒。盒盖上刻着药王谷的徽记——一株灵芝托着七颗星辰。打开,里面分三格,分别装着不同颜色的药粉:白如雪,红似血,黑如墨。
这是师父留下的保命之物。白的能解百毒,红的能续心脉,黑的……能杀人于无形。
她取出一些白色药粉,用油纸包了三份。又取了少许红色药粉,单独包好。最后,她盯着那格黑色药粉,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动。
有些底线,不能破。
“先生,”阿墨在门外怯生生地问,“水烧好了。”
“先放着。”沈惊棠将药包收进袖中,“我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柳府。”沈惊棠系好披风,戴上兜帽,“你留在家里,锁好门。无论谁敲门,都别开。天亮前我要是没回来……”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那块御药监的铁牌,塞进阿墨手里。
“就去太医院找章槐,把这块牌子给他,告诉他‘子时已过,药王当归’。他会明白的。”
阿墨攥着冰凉的铁牌,眼泪又涌上来:“先生,您别去……危险……”
“有些事,必须做。”沈惊棠拍了拍他的肩,声音很轻,“记住,如果我回不来,你就离开京城,往南走,去江南找一家叫‘济世堂’的药铺,找一个姓陈的老大夫。告诉他你是沈不言的徒弟,他会收留你。”
说完,她推门而出,身影很快没入渐浓的夜色里。
柳府坐落在城东青龙巷,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门前的石狮子比别家高出一尺,彰显着百年清流门第的底蕴。但今夜,这两座石狮子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狰狞,张开的嘴里黑洞洞的,像要吞噬什么。
沈惊棠没有走正门。她绕到后巷,找到那棵老槐树——萧绝给她的柳府地图上标得清楚,树下有块活动的石板,下面是废弃的排水道,直通内院。
石板很重,她费了些力气才撬开一道缝。底下黑洞洞的,涌上来一股霉腐味。她摸出火折子吹亮,正要下去,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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