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犹豫... ...为何犹豫？是觉得身份悬殊，受之有愧？还是... ...她心中并无此意，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言拒绝？不，她方才眼中的惊喜不似作伪，那这份迟疑从何而来... ...】
苏暖听着他的心声，却不知从何讲起。
赵元风心中原本因她欣喜而升起的满足感，如同被微风拂过的烛火，轻轻摇曳了一下。他从未在赠人礼物时如此忐忑，也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读懂一个人的心思，尤其是她的。
“不过一支簪子，何谈贵重。”赵元风开口，声音比刚才沉稳了些，目光却依旧凝在她脸上，不肯错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本王… …我觉得它衬你，便买了。”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赏”字，用了更平等的“衬”字。
【苏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苏暖仍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心声一般。
见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簪上的合欢花瓣，赵元风心底那份不确定感隐隐扩大。他沉吟片刻，终是忍不住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轻声问道：“你… …不喜欢？”
问完便觉得有些失态，堂堂亲王，何时需要这般小心翼翼询问一个丫鬟的喜恶？可偏偏，他在意。
苏暖闻言抬起头，撞进他带着探究和一丝紧张的眼眸里。他这般直接地问出来，反而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说不喜欢是假的，那份用心足以打动。可她的喜欢，能轻易说出口吗？
“不是的，”她连忙否认，斟酌着用词，“王爷的心意，我很… …感激。这簪子非常精美，我只是… …”她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借口，目光落在庭院角落的芭蕉叶上，“只是觉得，奴婢身为丫鬟，佩戴如此贵重的首饰，恐有不妥，也怕给王爷招惹闲话。”
【借口！只有说谎的时候你才会自称奴婢！你若是那般循规蹈矩之人，便不会有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和举动。你到底在隐藏什么？】
赵元风眸光微暗，她果然还是不肯坦诚相对。一股淡淡的失落萦绕心头，但他并未点破。他了解她，若她不愿说，逼问也无用。
“在本王府中，无人敢妄议。”他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几分淡然威仪，却又不失温度，“既送与你，便是你的东西，随你处置。戴与不戴，何时戴，都由你。”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必有负担。”
这话给了苏暖极大的余地，也巧妙地将刚才那片刻的微妙尴尬揭过。他没有再追问她真正的顾虑，这份体贴反而让苏暖心中更添复杂。
“多谢王爷体谅。”苏暖将锦盒轻轻合上，握在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感觉依旧存在。
赵元风看着她将锦盒收起，虽未立刻戴上，但终究是收下了。他心中稍安，至少，她没有拒绝。
他不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雨过天青色的衣袍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清逸的弧线。
走了几步后，那“至少她没有拒绝”的念头在赵元风心头盘桓，竟让他觉得就此离开，怕是以后再没有可能。
他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几分随意，“时辰尚早，听闻今夜金明池有灯船，陪本王去走走。”
这不是命令，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暖微怔，看着他那清隽挺拔却莫名透着点孤傲的背影，捏了捏手中的锦盒，终是轻声应道：“是。”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然向府外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不再是主仆间纯粹的恭敬，也非友人间的坦然，那层未曾捅破的窗户纸，让这寻常的同行也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不自在。
苏暖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裙摆和前方那人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衣袂上；赵元风则目视前方，步伐沉稳，余光却始终能感知到身后那抹水绿色的身影。
走出王府，踏入京城的夜市，喧嚣声浪扑面而来。苏暖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暂时抛开了心中的纷乱，轻声感叹，“不想京城的乞巧夜，比白日还要热闹上许多。”
只见长街两侧灯火如昼，游人如织，各色花灯将夜空映照得五彩斑斓，丝竹管弦之声、笑语喧哗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盛世的华章。
正说着，一个追逐嬉闹的孩童莽撞地冲了过来，眼看要撞到苏暖身上。赵元风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一步，手臂一展，虚虚地护在苏暖身前，将那孩童隔开。他的动作迅捷而自然，带着习武之人的利落。
待那孩童跑远，他才收回手，神色如常地接上她之前的话，“年年如此。金明池畔，灯影水色相交，更胜此处。”
两人继续前行，路过一个卖巧果的摊子，那摊主见他们衣着气度不凡，虽是一前一后隔着半步，但男子步伐沉稳刻意放缓，女子低着头跟随却并无惧色。
虽不说话却莫名登对，立刻热情地招呼道：“官人，给您家娘子买份巧果吧！新出炉的，又香又甜，乞巧节吃了心灵手巧，夫妻和顺！”
“您家娘子”几个字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两人心中各自激起了涟漪。
苏暖脸颊微热，下意识想开口解释，却见赵元风身形微顿，并未出言纠正，只是目光扫过那金黄酥脆的巧果，淡淡道：“来一份。”
一抹极淡的红晕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迅速从他颈侧蔓延至耳后。他下意识想侧头去看苏暖的反应，脖颈却有些僵硬，最终只是将目光落在巧果上。
心底骤然涌起的、混合着羞赧与一丝隐秘高兴的情绪，让他素来冷峻的眉眼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甚至嘴角都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扬，又被他强行压下。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这片刻的失态。
夜风拂过脸颊，带来的不是凉意，反而是一阵莫名的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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