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不知谁先推搡了一把，陈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身边的同伴扶住他，怒道：“你们怎么动手！”
“动手怎么了？你们这些酸吏，就是欠收拾！”瘦小的汉子趁机大喊，并率先将手中的扁担朝一名小吏掷去！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早就憋着一股火的力夫们，在一些有心人的煽动下，彻底爆发了。他们抓起手边的杠棒、绳索、甚至搬运的麻包，冲向那几名寒门小吏。小吏们手无寸铁，只能狼狈地躲闪、格挡。
“打！打这些不通人情的狗官！”
“让他们滚出码头！”
“新政害人！滚蛋！”
口号声、叫骂声、殴打声、物品摔碎声响成一片。码头的秩序瞬间崩溃。
有人开始趁机抢夺堆放在旁的货物，更有甚者，在一些人的指挥下，开始用杂物堵塞漕船通道，叫嚣着，“不给我们活路，谁都别想好过！这漕运，停了算了！”
永丰仓码头，这个洛河的生命线节点，陷入了一片混乱。漕运被阻断，冲突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沿着洛河飞速向京城内外传播。
当开封府的衙役和漕司的兵丁闻讯赶来弹压时，场面已被控制，但满地狼藉和受伤的小吏、力夫昭示着刚才的激烈，领头闹事的几个人早已趁乱溜走。
刘文荀一脸“无奈”地向赶来的官员诉苦，“大人明鉴，实在是这些新来的书办不通情理，非要较真，耽误了工钱发放，才引得民夫激愤啊… …”
他将责任巧妙地推给了严格执行新规的寒门小吏和所谓的“民怨”。
很快，市井之间便开始流传起“寒门官吏刻薄寡恩，逼反码头力夫”、“新政严苛，不顾民生”的传言。
这起看似因具体工作纠纷引发的冲突，被成功地包装成了对朝廷现行政策的一次激烈抗议。
运河旁有一处酒楼，既能避开码头喧嚣，又可以俯瞰整个河面舟楫往来的宏阔景象。
此时一男子身穿利落的深蓝色劲装斜倚在窗边，他并未束冠，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挽住，几缕碎发随意垂在额前，更添几分不羁。
手里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白瓷酒杯，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河面，尤其是在几处刚发生过小规模骚乱的码头方向流连。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漕帮少帮主江枫眠。
一名精干的漕帮弟子刚汇报完近来几处码头发生争端的情况，垂手立在一旁。
“呵，”江枫眠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几处码头都是因为新去的寒门小吏核查账目、清点物资起了冲突？这戏码… …未免也太整齐了些。”
他转过身，那凤眼里没了平日与赵元风斗嘴时的戏谑，只剩下江湖大佬洞察世情的精明与冷冽。“我们漕帮的弟兄，求的是财，是安稳吃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朝堂新政，还如此同仇敌忾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看向那名弟子。
弟子连忙低头，“少主明鉴，据咱们的弟兄观察，带头闹事的，有几个是生面孔，不像是常年在码头上混饭吃的。而且… …闹完之后溜得极快，像是有人接应。”
“生面孔… …”江枫眠喃喃自语，眼神愈发深邃。他走到桌案前，上面摊着一张京城水系与码头分布图。
“挑的都是漕运要害之处，事情不大，却足够恶心人，消息传得还挺快… …这手法，不像是寻常的地痞争抢地盘，倒像是… …”他指尖在图上那几个出事码头重重一点，“有人想借题发挥，把水搅浑。”
他立刻联想到近几个月来朝堂上的风向，“有意思。”江枫眠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是有人坐不住了，想给咱们的大晟朝找点麻烦。但是在咱们的地盘上搞风搞雨，企图破坏稳定，这可让本少主容忍不了。”
“传我的话下去，”江枫眠站直身体，语气果断，“让我们的人盯紧各处码头，特别是那些生面孔，查清他们的来历和背后指使。约束好帮中弟兄，不得参与任何针对寒门官吏的挑衅，若有冲突，以平息事端为先，必要时可给那些新去的小吏行些方便… …”
他略一沉吟，“去给睿王府府递个帖子，不用太正式，就说我新得了几坛好酒，想请他… …和那个小丫头尝尝。”
与其等官府来查，不如他主动提供线索，顺便… …看看那家伙到时焦头烂额的样子也挺有趣。
弟子领命而去。江枫眠重新望向窗外奔流不息的运河，眼神微冷。不管幕后黑手是谁，想在他的地界上兴风作浪，还得先问过他江枫眠同不同意。
赵元风这边也收到了暗探传来的关于码头骚乱的初步汇报，正对着摊开在书案上的卷宗蹙眉沉思。
苏暖也在一旁，指尖点着地图上那几个出事的地点，秀眉微颦( pín)，“王爷，这几处冲突爆发的时间点太接近了，原因也差不多，像是有人在背后统一指挥，刻意要把事情闹大，把矛头引向新政和寒门子弟。”
赵元风点了点头，“嗯，绝非偶然。只是对方手脚干净，暂时还抓不到把柄。开封府那边也只能按普通治安纠纷处理，难以深究。”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通禀声，“王爷，漕帮的江少主来访，说是… …给您送酒来了。”
苏暖一听到“漕帮江少主”几个字，眼睛倏( shū)地一亮，脸上瞬间绽开毫不掩饰的惊喜笑容，语气都里带着雀跃，“江枫眠来了？真的吗？好久没见过他了！”
赵元风正准备吩咐“请他去花厅”的话到了嘴边，又被苏暖这毫不含蓄的喜悦给堵了回去。他侧过头，看着苏暖那亮晶晶的眸子和小脸上显而易见的开心，心里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硌了一下。他微微蹙眉，语气里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嫌弃，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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