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元风松开父皇的手，走到床边，爬上脚踏。他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母妃冰凉的脸颊。
“母妃，”他小声说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没有人回答。
只有烛火在轻轻跳动，将蕙妃恬静的睡颜映照得如画一般。
而这幅画，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夜晚。
赵光仪站在儿子身后，看着床上逝去的妃子，看着趴在床边哭泣的幼子，眼中情绪复杂难明。最终，他只是转身，对刘内侍说：
“传朕旨意，蕙妃贤良淑德，以妃礼葬之。六皇子... ...暂迁至庆宁宫，由乳母照料。”
“是。”
旨意下达，翠微殿最后的温暖，也随之消散。
母妃不在了。
雪团不在了。
他的童年，在这一天，结束了。
梦境的最后，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赵元风在黑暗中奔跑，想要追上母妃离去的背影，想要救回雪团，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 ...但他什么也追不上，什么也救不回，什么也看不清。
... ...
现实中的睿王府主院。
苏暖紧紧握着赵元风的手，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不断颤动，额上冷汗涔涔，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
“母妃... ...雪团... ...不要！”
“阿晏！阿晏！”苏暖俯身，在他耳边呼唤，“醒醒，那只是梦... ...”
但赵元风深陷梦魇，毫无醒转的迹象。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仿佛在梦中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苏暖心中一紧。她知道，梦境太过真实、太过痛苦时，人的意识会本能地逃避，不愿醒来。赵元风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幼时的创伤被今夜的中毒重新激活，那些被他压抑多年的记忆和情感，正以梦魇的形式反噬。
“夏花，准备安神香。”她吩咐道，同时取出银针。
夏花很快端来香炉，点燃了特制的安神香。淡淡的药香在房中弥漫，有宁神静气的功效。但赵元风的状况并未好转，他反而像是被梦魇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苏暖不再犹豫，迅速施针。银针刺入百会、神庭、印堂等安神穴位，同时她在赵元风耳边持续地、温柔地呼唤：
“阿晏，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现在在睿王府，很安全。我是暖暖啊，我在你身边... ...”
她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让两人的体温互相传递。这是她学过的心理疏导方法，通过肢体接触，给予安全感，引导患者从噩梦中脱离。
“没事了，都过去了... ...你母妃在天上看着你呢，她不希望你一直困在那个黑夜里... ...”
赵元风的抽搐稍微缓和了些，但依然没有醒来。他的眉头紧锁，嘴唇微动，像是在梦中与什么对抗。
苏暖继续轻声细语，如同哄孩子般耐心：“雪团也不希望你一直记得它死去的样子。它记得的，是你抱着它玩，是它蹭你的手，是你们一起在阳光下... ...”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她特制的清心露。这药能安抚心神，只是药性极寒，平时不敢给赵元风多用。但现在... ...
她小心地滴了几滴在赵元风唇上。药液清凉，赵元风的眉头舒展了些。
“对，就是这样... ...”苏暖用沾了温水的帕子，轻轻擦拭他的额角、脸颊，“慢慢回来... ...回到现在，回到我身边... ...”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安抚的话语，手上的动作轻柔而坚定。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从深夜到黎明，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给房中染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苏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她没有停。她知道，赵元风能听见——即使他的意识被困在噩梦中，她的声音也能传进去，像一盏灯，指引他找到回来的路。
“阿晏，”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你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有柳伯，有整个睿王府的人... ...我们都在这儿，等你醒来。”
“所以... ...回来吧。”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也许是药效终于发挥，也许是她的坚持有了回报... ...
赵元风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
苏暖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她轻轻拔掉银针，为赵元风掖好被角，然后就这么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静静守着他。
夏花轻手轻脚地进来，想要换她休息，苏暖却摇摇头：“我在这儿守着。你去准备些清粥，等阿晏醒了用。”
“县君，您也一夜没合眼了... ...”
“我不累。”苏暖的目光落在赵元风沉睡的脸上，“等他醒了，看到他好好的，我就不累了。”
夏花知道劝不动，只好退下。
房中重新安静下来。晨光越来越亮，将房中一切照得清晰。赵元风苍白的脸，苏暖疲惫却坚定的眼神，还有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睡吧，”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赵元风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陪着你的。”
梦魇终将过去，黎明总会到来。
天光大亮时，赵元风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县君，”夏花轻手轻脚地进来，压低声音，“医官院的张院使来了，说是奉陛下旨意来给王爷诊脉。”
苏暖心中一凛，来得这么快，是巧合，还是... ...不只诊脉那么简单。
“请张院使到前厅稍候，”苏暖站起身，快速整理了一下仪容，“我即刻就来。”
夏花退下后，苏暖迅速走到妆台前。铜镜中的人脸色苍白，眼下青黑，确实像熬了一夜的模样。
她故意没有施粉遮掩，反而用指尖沾了点凉水，点在眼角，让眼睛看起来更红肿些，像哭过一般。
然后她走到外间，对候着的墨竹沉声道：“传话下去，府中所有人都要表现得焦急、慌乱。殿下昏迷不醒，这是天大的事，明白吗？”
墨竹虽有些不解，但见苏暖神色凝重，还是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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