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伦河畔的祭天敖包在晨光中投下细长阴影,三十六面绣着部落图腾的彩旗在春风中卷动。伯颜帖木儿抚摸着新铸的盟主金印,印纽上的狼头俯视着日月纹章,仿佛在嗅探陌生的气息。他身后站着七个归附部落的首领,皮袍下摆皆缀着大明颁发的品级流苏。
“按《盟旗令》,各旗划草场三千里,许世袭罔替。”程允执展开丈量官刚绘制的疆域图,朱笔勾勒的界线如叶脉般分割草原,“但需每旗出兵五百,互市纳税,子弟入朔方学堂。”
科尔沁首领勃特突然踢翻面前的奶酒碗:“草原是长生天的牧场,不是汉人的棋盘!”镶银的木碗滚到其其格脚边,小女孩默默拾起,用蒙语轻声说:“碗底刻着‘大明宣德年制’呢。”
满场死寂中,伯颜帖木儿解下腰间的九旄白纛——这是也先赐予的统兵信物,突然投入篝火。跃动的火焰吞噬狼毛时,他举起鎏金的盟主虎符:“想要自由牧场的,去找也先!想要子孙识字的,留在盟旗!”
正午时分,划界仪式出现了意外。乌恩其带着老牧民拦在丈量队前,颤抖的手指划过地图:“这片洼地是我们部落埋胎衣的地方!”程允执当即挥毫修改界线,在舆图上添注“圣迹保护区”。随行的张懋看见,老牧民们纷纷将护身符塞进界碑基座。
真正的较量发生在会盟宴上。当礼官唱诵《盟旗公约》,要求各部放弃血亲复仇时,勃特突然拔刀割破手掌,将血滴进酒坛:“按草原规矩,仇恨要用血洗刷!”
“那就用敌人的血。”曹义挥手示意,亲兵抬上十口木箱。箱中既非金银也非丝绸,而是码放整齐的瓦剌首级——正是去年屠杀科尔沁部落的凶手。勃特盯着仇敌扭曲的面容,突然夺过血酒泼洒在地,改用生硬汉语道:“盟旗...能帮我们报仇?”
三日后,首任盟主推举出现了戏剧性转折。勃特与伯颜帖木儿竞逐时,其其格突然带着蒙学孩童献上《漠南草木志》。书页间夹着各部落的圣草标本,小丫头指着一株干枯的艾蒿说:“勃特爷爷的部落靠这个治病,伯颜叔叔的部落用它喂马。”
“原来我们早就分享着长生天的恩赐...”勃特喃喃自语,突然将代表盟主的银刀递给伯颜帖木儿,“但要答应我,盟旗的学堂也教草药知识。”
秋高马肥时,盟旗制度已初见成效。各旗交界处立起了双语界碑,巡边的骑兵带着特制的《盟旗律例》抄本。最令人称奇的是,互市账簿开始出现“文化税”——售出皮毛的部落需派子弟入学,否则课以重税。
也先的破坏来得迅猛。冬夜,瓦剌骑兵偷袭学堂,焚毁了刚运到的《四书集注》。次日清晨,勃特带着科尔沁武士追出百里,不仅夺回残卷,更生擒了纵火者。当俘虏招出也先许诺的赏格时,伯颜帖木儿突然下令将其释放:“回去告诉你的大汗,盟旗的孩童现在会写‘复仇’二字了。”
消息传至京师,朱祁镇正在批阅盟旗送来的蒙文诗稿。当读到“愿化春泥护草芽”之句,他对于谦道:“当年汉武帝置河西四郡,可曾收到过胡人的诗赋?”随旨赐下的除了常规赏赐,还有特制的蒙文活字——这是将《永乐大典》的印刷术首次用于少数民族文字。
开春会盟时,发生了更深刻的变化。各旗首领不再携带刀剑,而是捧着户口册与耕牧计划。勃特甚至提议组建联合医营,将各部落的巫医与汉人郎中共置一帐。当其其格用蒙汉双语主持祭敖包仪式时,老巫师们发现祝祷词里竟加入了《诗经》的句子。
初夏的阴山北麓,也先望着侦察骑兵带回的盟旗舆图发怔。图上不仅标注着水草分布,更用不同色彩区分了各旗的专营物产。探马战战兢兢补充:“他们...他们用汉人的算盘计算牧草产量。”
而在居庸关内,首期盟旗子弟正在参加讲武堂考核。当勃特的孙子用汉语解说《孙子兵法》时,伯颜帖木儿突然泪流满面。他想起二十年前,父亲被也先逼迫着亲手焚毁了部落里最后一本《论语》。
暮色笼罩草原时,新铸的九白盟鼎在敖包前落成。鼎身铭文记载着会盟盛事,鼎足却塑成狼、鹿、鹰、马四形——这是融合各部落图腾的创造。当盟旗骑兵开始首次联合巡逻,其其格在鼎前放飞了纸鸢,鸢尾系着的布条用蒙汉双语写着同一句话:
“草木同春,胡汉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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