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号”在东海温暖的黑潮支流中向北航行了数日,季节悄然从盛夏向初秋滑落。船上的船员们还能穿着单衣在甲板作业,讨论着回家后要如何吹嘘这趟南下考察的见闻。然而,当船只穿过对马海峡,真正进入日本海,继而转向东北,切入千岛寒流(亲潮)的边缘水域时,变化以一种不容分说的冷酷姿态,骤然降临。
首先察觉异样的是温度。前一天夜里在舱室睡觉还需要开点窗透气,次日清晨醒来,呼吸便在空气中呵出了一小团白雾。金属的栏杆、舷窗边缘,摸上去不再是温的,而是渗着一层湿冷的寒意。太阳依旧悬在天上,却仿佛失去了热量,变成一轮苍白无力的光斑。船员们翻出早已备好的抓绒衣、防风外套裹上,但那种冷,不同于月牙岛冬季干冷的北风,而是一种湿漉漉的、能缓慢渗透层层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的阴寒。
“都注意了!从现在开始,室外作业必须穿戴齐全保暖衣物、防滑靴和救生衣!接触金属设备戴手套!甲板勤务两人一组,互相照看!”董师傅苍劲有力的声音通过船内广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位前极地科考船老轨此刻成了“月牙号”上最严肃的人,他每天数次巡视机舱和甲板,检查每一处管线的电伴热是否工作正常,查看淡水循环管路有无冻堵迹象。
接着是海况和能见度。海水颜色从深邃的靛蓝,变为一种更沉郁、更浑浊的灰绿色。海面不再平滑如镜,开始出现细密而短促的波浪,带着一股沉甸甸的、粘滞的力量。最恼人的是雾。起初是远处海天线上的一抹淡灰,很快便如同苏醒的巨兽,从四面八方涌来,悄无声息地将“月牙号”吞没。雾气浓得化不开,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百米,甚至几十米。太阳彻底消失,世界被一片均匀的、压抑的乳白色笼罩。雷达屏幕成为眼睛,各种导航仪器必须时刻交叉校验。船只拉响了雾笛,低沉呜咽的声音在浓雾中传不了多远,便被吞噬。这是一种令人倍感孤独和渺小的寂静与混沌。
“这就是亲潮前沿典型的平流雾,”于教授站在驾驶台,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灰白,对身旁的方林和阿壮解释道,“温暖的黑潮分支与寒冷的亲潮在这里相遇,暖湿空气遇冷凝结,就形成了这片终年不散的雾墙。它不仅是航行的障碍,也标志着我们已经进入了两个世界交锋的前线。”
阿壮紧了紧衣领,嘀咕道:“这鬼地方,又冷又湿,还啥也看不见……比赤道的太阳还难受。”
方林没有作声。他静静感受着。皮肤接触到的冰冷潮湿的空气,耳朵听到的雾笛和引擎的闷响,鼻子闻到的、混合了淡淡海腥和冰冷金属的特殊气味。这一切都如此陌生,与月牙岛的温暖明媚、圣克里斯托瓦尔的绚丽多彩、赤道的炽热暴烈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冷硬的、拒绝亲近的外壳。
他闭上眼睛,尝试运转【海洋之心】。感知如涟漪般扩散开去。与南方海域那丰沛、密集、活跃的生命信号截然不同,这里的生命反馈显得“稀疏”而“深沉”。他能“感觉”到下方较深水层中,有一些移动缓慢、生命力却异常顽强的存在,大概是某种底栖鱼类或蟹类。海面上方,偶尔有孤独而迅疾的生命信号掠过,伴随着穿透雾气的、粗嘎的鸣叫——是某种海鸟。更远处,似乎有更为庞大的生命体在缓慢游弋,带着一种与南方鲸群相似的悠远古朴,却又似乎多了几分冷峻与警惕。
然而,最让方林震撼的,是海水中那股庞大无匹、沉默而坚定的“能量流动”。那不是卡伊拉附近狂暴的冰火对冲,也不是赤道海域的跃动与喧嚣,而是一股如同大地脉搏般、深沉、缓慢、冰冷刺骨的巨大“寒流”。它自北方高纬度的冰海深处而来,携带着亘古的寒意和养分,沉默地向南推挤。这就是亲潮,太平洋的“寒血”。它并非死寂,相反,它蕴含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催生特殊生命的巨大能量。正是在它的怀抱里,孕育了帝王蟹、雪蟹那些披着甲胄、能在黑暗与寒冷中生存的顽强生命。
“真冷啊……连‘感觉’都是冷的。”方林睁开眼,低声自语。他对“北方壬癸水”的“水”,有了第一层直观的体认——是“寒”。
浓雾持续了两天。就在船员们开始习惯这片乳白的孤寂时,新的考验接踵而至。气象预报显示,一个活跃的温带气旋正在千岛群岛以东洋面加强,其外围环流将影响“月牙号”所在海域。
起初是风。雾气被越来越强劲的东北风吹散了一些,能见度略微好转,但代价是气温进一步骤降,风力迅速增强。海浪不再温顺,开始积蓄力量,变成一道道灰黑色、陡峭狰狞的涌浪,带着沉闷的咆哮声,从侧前方扑向船体。“月牙号”开始了剧烈的、不规则的摇晃和纵摇。碗盘在厨房里叮当作响,没固定好的物品滑动碰撞。
“收起所有不必要的天线和设备!加固甲板物品!检查所有水密门!准备迎风航行!”董师傅的声音再次响起,盖过了风浪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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