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放进柜子里,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她拿起篦子从蒸笼里夹白胖的馒头,语气陡然一沉,像是结了一层冰:
“……再想想,前些天给孩子们买布做书包,差的那点钱票(想起钱婶满院嚼舌根的臊气,她心里就堵得慌),还有厨房那快见底的油瓶子……邪了门了!怎么桩桩件件都冲着咱娃的饭碗来?”
她猛地转过身,目光定定锁住墙根那团警觉的暗影,声音不高,却字字砸进人心:
“万一……那怪人不是冲手艺,就是冲着咱家这几个娃来的呢?别是有什么歹毒心肠,嫌隔壁家孩子皮嫩门槛高,就拿咱家这烂门槛的泥巴崽垫脚吧?”
火光猛地一跳!
陆建国瘦小的肩颈猛地一缩! 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原本蜷缩的脊背瞬间绷得笔直。
他一直低垂着的眼皮倏地掀开,瞳孔深处那层封冻了许久的厚冰“咔嚓”一声裂开缝隙,底下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要涌出来。他整个人从一尊石像,瞬间变成了一张拉满的弓,猛地扭头望向窗外——
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也被深蓝的夜色吞没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灰白色的晨雾弥漫着。
一道瘦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家门,融进了家属院外一排老槐树的浓重阴影里。他穿着深色的衣裤,几乎和树干、石墙粘为一体,像一抹自带吸光效果的影子。
他死死盯着街口,呼吸压得极轻。
橐…橐…
一阵清晰却不太均匀的脚步声,从街口传来,一只脚重,一只脚虚,还拖着点什么。
就像夜行的野兽,终于嗅到了猎物的腥气!
陆建国的瞳孔骤然缩紧。
疤脸男臃肿的身影在寒雾里逆光而来,像一道病态的幽魂。他在几米外停下,一双破旧的鞋跟已经歪裂,露出里面发白的木茬——陆建国认鞋,就像老猎人认狼踪!
疤脸男嘴里喷出隔夜大葱和劣质白酒的酸腐气味,那双蒙着灰翳的浑浊眼珠,穿透雾气,精准地扫过空地上玩“老鹰抓小鸡”的孩子们。
那根本不是看孩子的眼神,那是在筛肉,是在选牲口!
疤脸男似乎嗅到了什么,突然收步,猛地拐进旁边一条狭窄肮脏的暗巷。
陆建国干涩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身体弓起,像一张拉满的弩箭!他屏住呼吸,脚下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疤脸男留下的脚印上,轻巧得像一只夜行的狸猫,穿过狗洞、泥塘、垃圾堆和破屋晾衣竿组成的迷宫。
不知道跟了多久,空气中最后一丝别人家早饭的柴火气被猛地撕裂——
一片望不到边的枯芦苇荡,猛地撞进眼里! 灰白枯黄的苇杆像一片片刀子,在冷风里簌簌发抖,紧紧环抱着中间一片浮空陷落般的死水泥荡!
几乎同时!
“呜——呜呜……”
风穿过破屋钉死的窗框纸缝,发出鬼嚎般的呜咽声。紧接着,一阵模糊的、像是被闷住的哼唧声传来,像是一群惶惶不安的小兽在泥地里挣扎。
然后!
“咯咯嘎——!!!”
一声极其刺耳的、像是破锣刮擦破盆的怪响,猛地撕破了空气!那声音尖锐又绝望,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喉咙,发出的最后一声窒息般的哀鸣!
陆建国只觉得五脏六腑瞬间被冻僵,又猛地被一只大手攥住狠狠一拧!一股带着烂菜叶、农药水和霉木头味道的腥甜液体猛地冲上他的喉咙口。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自己死死塞进一丛枯死的矮树丛下——那树的形状像一把斜插进泥里的、焦黑腐朽的破镰刀。
他的眼睛像淬了冰的锥子,疯狂地刻录着:泥坑的岔路、深深的车辙印、歪斜小屋在淤泥边的位置、发出怪声的破屋裂缝……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转身的瞬间,他胸腔里的心脏像一头中了陷阱的野兽,疯狂地撞击着胸膛,几乎要炸开!
他开始了绝命的狂奔。
书包在背上砸得噼啪作响。嗓子眼里像是灌满了烧红的煤渣,火辣辣地疼。风裹着一种只有废弃猪场排泄池才有的浓烈恶臭刮过头顶……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股恶臭莫名淡了一半,相反,一股极其浓烈、香得刺鼻、几乎要呛死人的大料粉末味,猛地灌满了他的鼻腔!
家的方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像一颗炮弹般撞开家门,带着一身泥沙和冷风,几乎撞翻了门口晾着玉米粒的簸箕,整个人直接摔扑进堂屋——
“……路…他猫在浪岗齐草河滩……有个堆满烂木头、死猫死狗的破院子!”他胸口拉得像破风箱,声音嘶哑破碎,“那屋子…呛死了!全是冒红灰的、捂人脸的大料霉闷味儿!窗户都塌了……旁边有棵、树皮裂得像破刀片的枯树!风一吹……里面、里面全是小崽子在哭!在叫!乌漆墨黑的影子里……好多……好多!”
剧烈的喘息、奔逃的恐惧和辨认地形的耗神,瞬间压垮了他瘦小的脊梁。
“噗通!”
他整个人脱力地向前栽去,额头重重撞在闻声出来的陆凛冬的腿上。
屋里一瞬间静得可怕,只有灶上蒸笼还在发出微弱的“噗噗”声。
祝棉站在堂屋中央,腰背挺得笔直,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冷硬的弧度。她左手还拿着掀锅盖挡蒸汽的木盖子,右手提着的铜水瓢悬在半空,仿佛凝聚了千钧之力。
“没白撞。”陆凛冬反手稳住怀里颤抖的小身子,眸底寒光一闪,声音沉静得像块铁,“听清楚了?路记牢了?一个石墩,三个泥坑,蒿草后的桥墩窄道……那土屋,是不是被断头柳围着?”
陆建国煞白着小脸,额前乱发被冷汗黏住,他毫不犹豫地、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祝瓷白的手不再抖了。
那把沾着残余糖香的小银勺被她轻轻放回洗得发白的蓝边碗底。勺柄倚着碗壁,锃亮的勺面正正地倒映着窗户的方向——尽管窗纸糊得严实,但那片枯败的河滩险地,已清晰地烙在每个人心里。
蒸笼里,一只最大的白面馒头,靠近锅边的那一侧,不知何时被水汽浸塌了一小块,此刻正迅速地冷掉、变硬,像一颗无法捂热的、冰冷的心。
(本章完)
喜欢后妈在八零:靠美食养崽被团宠请大家收藏:(m.zjsw.org)后妈在八零:靠美食养崽被团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