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黄铜灯盏里明明灭灭,曹芸捏着萧景琰传回的那张叠得只剩指甲盖大小的麻纸,指腹几乎要将粗糙的纸纤维掐碎。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可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夫人院落或涉其中,兰馨银钱来路已查实,与秀珠之死关联甚密”。
窗外的风卷着残叶撞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曹芸却觉得那声音像是从夫人王氏的院里传来的,带着说不出的寒意。她猛地攥紧信纸,指节泛白,兰馨那笔银子的影像在脑中愈发清晰。上月末她对账时,分明见兰馨账上多了五十两纹银,彼时兰馨只支支吾吾说是远房亲戚所赠,可府里谁不知道,兰馨父母早亡,哪来什么能一次拿出五十两的亲戚?
五十两,足够寻常百姓过三年安稳日子,若只是买通一个三等丫鬟,未免太过奢侈。曹芸踱到妆台前,望着铜镜里自己紧绷的脸,忽然想起三日前兰馨去浆洗房找秀珠时的场景。那天她恰巧路过,远远看见兰馨塞给秀珠一个绣着海棠花的荷包,秀珠接过时手都在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兰馨。当时她只当是丫鬟间的私相授受,如今想来,那荷包里装的,恐怕就是那笔银子的零头,是用来堵秀珠嘴的诱饵。
可秀珠不过是个浆洗房的丫鬟,每日打交道的不是脏衣服就是皂角,连夫人院落的院门都难得靠近,怎么会碍了旁人的眼,非要置她于死地?曹芸坐在梨花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扶手的雕花,秀珠溺亡那天的景象突然涌了上来——秀珠的尸体从荷花池里捞上来时,手指还紧紧攥着半块皂角,指甲缝里夹着几缕深蓝色的丝线,当时仵作只当是她落水时慌乱中抓的水草,如今想来,那丝线的颜色,竟与夫人院里常用的云锦帘幔一模一样。
她猛地起身,快步走到墙角的博古架前,将最底层那个落满灰尘的木盒抱了出来。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她前些日子让杏儿整理的浆洗房台账,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每日的衣物清洗明细。曹芸的手指飞快地在纸页上滑动,目光最终停在秀珠溺亡前一日的记录上——“三月十二,浆洗下等仆役衣物三十件,补洗夫人院浅蓝色棉帘两幅,素色绒垫三个”。
浅蓝色棉帘……曹芸的呼吸骤然一滞。她记得很清楚,夫人王氏素来偏爱深色,院里的帘幔不是墨绿就是绛红,怎么会突然有浅蓝色的棉帘?而且还是“补洗”——寻常帘幔都是按月清洗,那两幅棉帘上个月才刚洗过,为何要提前补洗?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曹芸的脑海:秀珠会不会是在清洗那两幅棉帘时,发现了什么?或许是帘幔的夹层里藏了东西,又或许是帘角的绣花里绣着不该有的记号,更甚至,是帘幔上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痕迹?而这痕迹,恰好能牵出兰馨,或是兰馨背后的人。
她走到烛火旁,将台账凑到火边仔细看,果然在“浅蓝色棉帘”那行字旁边,发现了一个极淡的墨点,像是有人在记录时犹豫了一下,又迅速划掉了。曹芸的心沉了下去,这个墨点,她认得,是浆洗房管事刘妈妈的笔迹。刘妈妈是夫人王氏的陪房,素来对夫人言听计从,她在记录时犹豫,难不成是早就知道那两幅棉帘有问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杏儿。曹芸迅速将台账和信纸藏进袖中,低声道:“进来。”杏儿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见曹芸脸色苍白,不由得担忧道:“姑娘,您是不是不舒服?方才我去厨房,听见夫人院里的小丫鬟在哭,说青黛姐姐因为打碎了夫人最爱的青花瓷瓶,被夫人罚去跪祠堂了。”
“青黛?”曹芸猛地抬头,青黛是夫人院里最得力的小丫鬟,手脚一向麻利,怎么会突然打碎花瓶?而且还是在秀珠溺亡后的第三天。她连忙问道:“青黛是什么时候打碎花瓶的?”杏儿想了想,道:“就是今天下午,听说夫人本来要去赏梅,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哐当’一声,青黛手里的花瓶就碎了。”
曹芸的手指在袖中紧紧攥着信纸,秀珠溺亡是三月十二,青黛被罚是三月十五,短短三天时间,夫人院里接连出了两件事,若说只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她忽然想起,那天去浆洗房时,青黛也在,说是帮夫人取洗好的绒垫,当时她还看见青黛偷偷塞给秀珠一块桂花糕,两人说了几句话,青黛的脸色很不好看。
难不成青黛也知道些什么?曹芸走到窗边,望着夫人院落的方向,那里此刻一片寂静,可她却仿佛能看到院落里隐藏的暗流。兰馨的银子,秀珠发现的秘密,青黛的被罚,这一切就像散落的珠子,而那根串起珠子的线,显然就在夫人王氏的院里。
她回到桌前,铺开一张新的麻纸,拿起细小的狼毫笔,蘸了一点墨,仔细地写下自己的推测。笔尖在纸上划过,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用力:“秀珠溺亡前曾清洗夫人院浅蓝色棉帘,该帘幔非夫人常用色,且提前补洗,疑藏有秘密。秀珠或因此发现线索,遭灭口。另,三月十五日,夫人院丫鬟青黛因打碎花瓶被罚跪祠堂,时间与秀珠之死相近,青黛曾与秀珠有私交,恐亦涉其中,需进一步查证。”
写完后,曹芸将信纸叠成小方块,塞进一个掏空的蜡烛里,又在蜡烛表面刻了一道细微的划痕,这是她与萧景琰约定的暗号,代表信中有紧急线索。她叫来心腹小厮,低声吩咐道:“把这个蜡烛送到萧护卫手上,务必亲自交到他手里,路上不许任何人碰。”小厮接过蜡烛,躬身退了出去。
曹芸站在窗前,看着小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百感交集。她与萧景琰通过这种隐秘的方式传递信息已有半月,从最初的兰馨银钱来路不明,到后来的秀珠溺亡疑点重重,再到如今牵扯出夫人院落,每一条线索都像一张网,将府里的人一个个网进来。而现在,这张网已经收紧,网的中心,就是夫人王氏的院落。
烛火摇曳,映着曹芸的脸,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凶险。夫人王氏在府里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不仅查不出真相,还会把自己和萧景琰都搭进去。但她不能退缩,秀珠的死不能白死,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必须被揭开。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曹芸走到桌前,拿起那本浆洗房台账,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心中暗暗发誓:秀珠,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喜欢大雍律政皇后请大家收藏:(m.zjsw.org)大雍律政皇后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