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芸在房里辗转难安时,绝不会想到,这场搅得尚书府鸡犬不宁的风波,根源并非朝堂的雷霆之怒,而是冷院深处那团燃得发疯的、专盯着她的恶意毒火。
那团火的主人,正是被打入冷院三个月、本该如枯木般沉寂的柳姨娘。
冷院的门早已褪尽朱漆,露出斑驳的木痕,院墙上爬满枯黄的藤蔓,连风穿过时都带着一股霉味。柳姨娘坐在窗边的旧榻上,身上穿的还是被废时那身半旧的素色襦裙,料子早已洗得发白,却被她打理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捏着一枚磨得光滑的玉扣,那是她当年刚入府时,曹尚书亲手给她的信物,如今指尖反复摩挲着玉扣边缘,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死死盯着院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那是她从前在正院时,最爱的纳凉之处。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一碗稀粥走进来,脚步轻得像猫。她是柳姨娘留在府中的眼线之一,叫春杏,是柳姨娘给了她一笔救命钱,这份恩,她记到了现在。
“姨娘,今日的粥。”春杏将碗放在矮桌上,声音压得极低,眼角飞快地扫了眼院外,确认没人偷听,才从袖中摸出一张叠得极小的纸,“这是前儿您要的消息,管事房那边说,最近有个叫曹芸的姑娘,总被提去问甄选的事,好像是……是曹明义的女儿。”
柳姨娘捏着玉扣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出青白。曹明义——这个名字像根刺,瞬间扎醒了她心底的旧怨。当年她为了争夺主母之位,暗中搜集了不少官员的把柄,将这些“证据”交给曹明义。只是没料到,他竟然离奇失踪,而她的女儿竟还在尚书府里,如今还敢去争甄选的机会!
“曹芸……”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她近来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春杏低下头,声音压得更轻:“听洒扫的婆子说,这位曹姑娘最近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先前总是低着头走路,现在却敢跟管事回话了,而且……而且萧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前几日还特意问过她的起居。”
“萧景琰?”柳姨娘的眼睛骤然亮了,那亮不是喜,而是更浓的怨毒。她当年倒台,除了被人匿名告发,最让她心有不甘的,就是萧景琰那副置身事外的冷漠态度——她曾想过拉拢这位大公子,可对方始终对她敬而远之,如今却对一个低贱奴仆“特殊关照”?
一股恶毒的念头瞬间在她心底炸开,像毒蛇缠上了心脏。她不知道当年告发她的人是谁,可曹芸这个身份可疑的姑娘,恰好撞在了她的枪口上。就算不是曹芸告的密,拿这个做筏子,既能发泄她三个月来憋在心里的怨气,还能试探出府里如今的风向——尤其是萧景琰的态度。若是曹芸真被钦差盯上,萧景琰却无动于衷,说明他对府中人事早已淡漠;若是他出手维护,那便正好能揪出他的软肋,将来若有机会翻身,也多了个可拿捏的把柄。
她猛地攥住春杏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春杏疼得皱眉,却不敢出声。“你去告诉外面的老周,”柳姨娘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让他找机会递个信给城外的李掌柜,就说……尚书府藏着失踪曹明义的女儿,现想借着甄选攀高枝,让他‘帮着’把这事捅到宫里去。”
春杏的脸色“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姨娘,这……这要是被查出来,咱们都得死啊!”
柳姨娘冷笑一声,松开手,指腹擦过春杏手腕上留下的红痕:“死?我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冷院这地方,多待一天都是熬刑!与其在这儿烂成泥,不如拉个垫背的,说不定还能搅出点动静来。你忘了,你母亲的药钱,是谁一直给你凑的?”
这句话像块巨石,压得春杏再也不敢反驳。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奴婢……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
看着春杏匆匆离去的背影,柳姨娘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院的风带着寒气吹进来,掀起她鬓边的碎发,露出她眼底那抹近乎疯狂的光。她想起自己刚入府时,何等风光,曹尚书对她言听计从,府里的仆役见了她都要躬身行礼,可如今,却连个端茶的丫鬟都敢给她甩脸子。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那个匿名告发者,都是因为府里这些人落井下石!
“曹芸……”她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在窗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就算不是你,也只能是你了。你父亲是逃犯,你就是个天生的污点,凭什么还想在尚书府里抬头?凭什么还能得到整个曹府的注意?”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小的银哨,哨身早已氧化发黑,却是她当年联络府外势力的信物。她将银哨凑到唇边,轻轻吹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蚋,却能穿透冷院的高墙,传到院外那棵老槐树下——那里藏着她最后一个心腹,一个哑仆。
哑仆很快从树后走出来,对着窗户躬身行礼。柳姨娘从袖中摸出一块刻着“柳”字的木牌,从窗口递出去:“拿着这个,去城西的布庄找王老板,让他把我上次存的东西取出来,交给李掌柜,让他务必把事办得干净,别留下痕迹。”
哑仆接过木牌,再次躬身,转身消失在墙根的阴影里。柳姨娘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闭上眼,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她仿佛已经看到,钦差带着人冲进尚书府,将曹芸从甄选的队伍里揪出来,当众揭穿她的身份;看到曹尚书为了撇清关系,将曹芸贬为府中最低等的丫鬟;看到萧景琰面对这一切,或是冷漠旁观,或是无力回天。
冷院的风还在吹,却吹不散她心底的毒火。她坐在旧榻上,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玉扣,眼神里满是期待——期待着那场由她亲手掀起的风暴,能将曹芸彻底卷入深渊,也期待着这场风暴,能让她在这死寂的冷院里,听到一丝属于她的“胜利”声响。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把恶意的火,不仅烧向了曹芸,也悄然点燃了尚书府更深的危机,而那根引火的线,早已顺着冷院的高墙,悄悄牵向了府外那个她以为早已安稳的残余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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