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徵又接着道：“但这件事我也只是提议，毕竟上了战场九死一生……”停了停，从袖中又摸出五两银子。
“这银子堂哥拿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管去还是不去，堂哥的腿一定得治好。”
季华宗没有接，只看着那银子，忽然笑一声：“我在这家里干了这么多年活，没想到到头来要靠着你才能活。欠我的又不是你，我有什么能耐要你这银子！”
“堂哥……”华徵晓得自己不该三番五次这么做，饶是有点骨气的人，心里都会不是滋味儿。
可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堂哥就当我也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吧，我爹娘不在了，如今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自然也希望身边能更多点人帮衬我们。”
季华宗摇头，神色无奈又绝望：“我能帮你什么，我自己现在都管不了自己了。银子，你还是拿走吧，我要是再要你的银子，你让我以后如何面对你们？”
“可我觉得，事到如今，堂哥不应该想这些。”
华徵没有把银子收回去，反倒看着他，“堂哥想想自己的下半辈子，上半辈子，你是为了爹娘，为了弟弟妹妹，为了这个家活着。可是下半辈子，堂哥还想这样吗？如果堂哥这条腿真的废了，你真的觉得你能靠着谁吗？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我们能靠的都只有自己。堂哥难道就不想为自己活一次吗？你不过才二十出头，下半辈子还长的很。难道这辈子你就甘心屈居人下，弟弟妹妹看不起你，爹娘也不把你放在眼里？”
季华宗眸色微动，看着华徵。
华徵见他有了动容，又继续说下去：“季华耀能念书，可是他在镇上那私塾念了多少年？如今不过才考上一个童生，就已经耀武扬威。我知道堂哥无心跟他攀比什么，可是就算你不比，你问问自己的心，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不甘？”
“不甘……”季华宗喃喃念着这两个字，终究没有说话。
华徵知道自己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把银子放在他面前，“堂哥可以先考虑考虑，这银子，堂哥也不必觉得是施舍或者同情，都不是，这是等价交换。但是这银子交换来的价值，只有等堂哥好了才能实现。”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季华宗站在那里，并没有留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一只脚站着，直到自己的腿站得发酸发痛。
紧挨着堂屋那边的瓦房里，传来几声咳嗽，紧接着就传出了季堂仁苍老的声音。
“老大，老大你来一下。”
那声音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喊出来都费力得很。
季堂仁如今已经不叫旁人了，知道叫了也没用，他想要什么的时候，都是叫季华宗。
不过这两日，他晓得季华宗也受了伤，便不再叫他。
那天那些人冲到家里来闹事的时候，他就躺在那屋里，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大闹的声音，可是一点也动弹不得。
最后挣扎着从床上滚落下来，摔倒在地上，他使劲的喊，却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
于是他躺在地上，看着这老房子的屋顶，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最后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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