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宣室殿。
深秋的夜里，风已有些刺骨。
坐在大殿之上的刘询，眉头紧锁，久久不语。
站在中央的丞相丙吉一直拱手立着。
良久，刘询总算发话了：“所以，你是想让朕派兵增援？”他放下手中的奏折：“可是，这不明明打了几场胜仗，为何还要增兵？”
“陛下，”丙吉道，“正因为裴少将赶到匈奴后，一连打了七场胜仗，匈奴人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越挫越勇。战线也越拉越长，裴盖大将军在匈奴左地驻营，而裴少将却一路杀到了祁连山下。”
“派人给裴盖送信，就说朕命他不许恋战。”刘询道。
“那裴少将那里。”丙吉有些为难，“他趁着军队打了胜仗，将匈奴兵追赶到了祁连山，若是此时我们再派兵增援，杀他个措手不及，此番匈奴怕是百年内也再不会侵犯我大汉江山。”
刘询捏着手里的玉，反复的摩挲，突然他华峰一转，问着丙吉：
“你说，那裴衡为何这次表现地如此急功近利，不像是他的作风。似乎，以后他是不想打仗了一样。”
“这.......”丙吉不知如何回话。
“若朕允诺援兵过去，那裴衡还不肯收手的话。”刘询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压抑的怀疑：“出了什么事，是你来担责吗？”
“陛下明鉴。”丙吉立刻跪在地上，“臣只是想为陛下分忧，那匈奴边疆连年战事，大汉派重将常年驻扎在塞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行了，你的想法我知道。”刘询说着，“不过此时不是派兵的时候，朕还是那句话，提醒他们早日收手，不必恋战。”
“喏。”丙吉跪拜，准备退下。
突然，萧望之匆匆忙忙的走近，也没有禀报，直接踏上了大殿。
他拂袖而入，满脸慌张：“陛下，出事了！”
刘询抚着额头：“又什么事？最近怎么事情这么多？”
“乌孙昆莫暴毙！”萧望之道，“就在前日他大寿典礼上。”
“竟有此事！”刘询也惊得站了起来，“朕才命人送了贺礼过去，回信的人都还没到，这........”
“还有，泥靡要夺皇位，扣押了三王子元贵靡，王后解忧和左夫人，弟史公主被龟兹王救走了，而那乌就屠........”萧望之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竟然乌孙传来的消息，是乌就屠杀了昆莫，现在已经逃走了。”
“那......相夫呢？”刘询的手略有些发抖，他此时竟然有些不敢问。
“陛下不必担心，相夫公主还在敦煌，常惠将军先行离开回乌孙国救王后和王子。”萧望之道。
“赶紧派军队去保护相夫。”刘询手搭在案几上，拼命控制着不让手发抖，声音却开始抖起来。
在殿下候着的丙吉听到这里，心里有些吃味。
“陛下，臣以为，不可再让公主去乌孙了。乌孙人动摇不定，又不坚守盟约。先前出使的细君公主在乌孙香消玉殒，而解忧公主在乌孙，乌孙的边境却仍是不安定。如今元贵靡不能被立为昆莫，此时我们迎回公主回朝，也并未亏欠乌孙。和亲不停止，战争也不停止。”萧望之下跪，“臣恳请，迎回公主，不再与乌孙和亲。”
刘询听到这里，立马起身：“迎回公主？”他走到殿前：“萧望之，你是说，把相夫接回来？”
“正是！”萧望之说，“昆莫暴毙，元贵靡不能继任，这是天意。我们迎回公主，天经地义。”
“好！”刘询拍着他的肩，“此事，朕就听你的，也就交给你去办。”他转身，脸上却挂上了不合时宜的笑容：
“朕就命你，将相夫毫发无损地接回长安，接到朕的身边来！”
丙吉叹口气，也无话可说，和领了命的萧望之走出殿前。
“天子重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丙吉想不通，对着萧望之说：“萧大夫，你可跟我说说看呢。”
萧望之低头走着，复又抬起头：“相夫公主本就不该去和亲。天意难违，既然到这一步了，又谈何是好是坏。”
“也是。”丙吉摇晃着头，“公主自然是千金之躯，不容有闪失。可.......”
“丞相可有话想说。”萧望之停下脚步，看着丙吉。
“可裴少将，那也是大汉的将才，陛下此次不肯派兵增援，我实在是担心啊，哎.......”丙吉叹气。
“裴少将？”萧望之不解，“不是打了七场胜仗吗？他带兵一路将匈奴逼到了祁连山下，眼看就要逼退了。这次后，匈奴人被打怕了，以后也再不敢侵犯大汉领土。”
“萧大夫有所不知。”丙吉愁眉苦脸地说着：“那匈奴人好战，又从不肯屈服。此次，又是呼韩邪在带兵。按理说以他的实力，虽然打不过裴家父子的军队，但至少不会连输七场吧。”
“你是说，他是故意的？”萧望之也有些紧张。
“原本我还在怀疑。”丙吉叹气，“可刚才听到你说乌孙昆莫暴毙，乌孙大乱的事情，我反而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他见身旁无人，开始和萧望之分析道：“原本公主和亲之前，乌孙和匈奴两边就不太安定；此次，恰好裴少将一人领兵追杀到了祁连山，离裴盖将军也很有些距离。乌孙又起内乱，乌就屠还失踪了。我是真怕，这一切，就是一个局。”
萧望之越想越担忧：“那为何不求陛下派兵增援？这些事情，丞相是否跟陛下分析清楚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丙吉道，“可他就是不愿意，我也在宣室殿跪了两天，陛下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
“不行，我去找陛下。”萧望之转身就走，被丙吉一把拦下。
“丞相大人，你这又是为何？”
“萧大夫，此事，你还真别去掺和了。”丙吉正色道，“难道，你是没听过近日的传闻？”
“什么传闻？”萧望之不解，“什么传闻会让陛下顾虑，连派兵增援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他不同意。”
“哎......”丙吉叹口气，“事已至此，你迟早也会知道。原本陛下就发现裴少将对相夫公主的感情不一般，不过这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近日宫内有传闻，说那裴衡将军是霍光之子。”
萧望之满脸惊讶，丙吉上前拉拉他的衣袖，说：“你说，若那裴少将真要寻仇，在塞外又有军队。这陛下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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