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族人面前，程云风还是一如既往的豪横。
“咱们程家的产业还是交钱钞！咱家的进项还有不少要压在你们的织机上呐！把生丝和棉花交了，咱程家怎么挣钱呐？”
满面红光的程云风正在自家的织机作坊里跟织工们打着气。见家主发了话，原先有些担心无事可做的织工们顿时安下心来，纷纷走向了自己分管的织机。
一旁的程七则是有些担忧。
作为程云风的绝对心腹，他自然知道程家当前的处境并不妙。
他跟着程云风慢慢地走出了作坊，等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才小声说道：
“老爷，小人这两天将咱家的棉花和生丝的库存跟往年对比了一下，足足少了四成还多；这样一来，家里的人手就显得多了些。”
程云风背着手沉默了一会，才转过身来看着程七，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你说的这些老夫都知道。可是程家不能乱哪。眼下织造局是咄咄逼人，若是把这些人赶回家去，必然生乱。”
他有些烦闷的揉着自己的眉间，有些无力地摆摆手：“算了，拢共就一个多月。去跟管事儿的说，每天让他们晚点上工早点下工，工钱照给。去吧，让老夫清净一会。”
程七有些惶恐的点点头，转身去了；程云风则是暗自担心着，担心着朝廷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暗手。
他知道，朝廷的刀锋已经露了出来，只是自己还没有看到而已。
…
王程逸站在富丽堂皇的程府门前，眼神有些飘忽。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但是他的心境却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说起来，他和陆苏程三家也算是一起分过赃的铁关系，上次自己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去年，为了向三位家主卖出江南织造局的棉布和绸缎。
那时候陆老家主还没退隐，还特意给咱家题了幅字儿；新近接手苏家家主之位的苏步经还特意给咱家带了几尾松江特产的四鳃鲈鱼。
可惜啊，物是人非啦！自己这些人在皇上打盹儿的时候可以捞两把，但是等到皇上下了令，自己也得顶在前头！
他笑着看向正站在家门前迎接自己的程云风，笑道：“老家主最近身体可好？又到了织造局和陆苏程三家交易的时候了，这日子过的是真快！”
程云风板着脸，冷冷说道：“拖王公公的福，老朽还有一条残命能苟活。今日老朽身体有恙，就不多奉陪了。请公公自便。”
他指指一旁正满脸赔笑的程七，说道：“程七是我程家大管家，今日就由他陪公公交接；老朽身体不适，先行一步了。”
说罢，程云风便径自扭头而去，连看都不看王程逸一眼。
以他的老辣，怎么可能不知道王程逸已经背叛了他们的联盟？能强忍着不问候这个死太监的奶奶，都算是他修养过人了。
王程逸看着程云风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脸色铁青的哼了一声，冷冷对程七说道：“程管家，那就快些交接吧？咱家午间还得去府尊那儿交割银子呐。”
程云风若是使起脾气来，自然可以视王程逸为无物，王程逸也只能强忍着。
但以程七的地位是断然不敢这样做的。他若是敢对王程逸使脸子，那倒是显得程家的人不通礼数了。
他连忙叫来一旁的下人协助张维贤派来押送的京营军士卸车，一边将王程逸引进了一旁的房间里坐着歇息。
程七在心里暗暗算了一下，今年江南织造局押送来的货物和往年的相比，不过多出了两三成而已。
他当下心中大定，连脸色都好看了几分。
往年江南织造局的产量大致为四十万匹棉布，四十万匹的丝绸，家里只用出一百七十余万银子便能吃下；
再和陆家、苏家平摊一下，不过五十几万两。今年不过加了两三成而已，对于自家来说并不算什么。
王程逸也很是识眼色，等到货物交接完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既然人家不待见自己，自己也没必要老在这儿呆着，免得相看两相厌。
等到程七付了银子之后，王程逸便和他道了别，带着兵士们回到了织造局。
…
听完了程七的汇报，原本被王程逸的背叛气得躺在床上的程云风立马坐了起来。
“真的？才多了两三成而已？哈哈哈哈哈…苍天助我啊！”
没想到江南织造局憋了半天，放出来的却是个闷屁！看你王程逸怎么收场吧！
他突然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自家的棉花折算成夏税交上去。如果把自家的存货算上，怎么也得多个几千匹棉布，卖给海商又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程云风仔细想了一会儿，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衾，对程七说道：
“程七，派人送信给陆家主和苏家主，让他们派人来盘点一下货物。另外，让人传话给那些海商，半月之后在我程家把今年的货给分一分。”
“知道了老爷，小的这就去。”
程七领了命，连忙出门去了。
程云风一想起王程逸的全盘失败，心里就不住的想喝上两杯。他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一个小酒壶，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哼起了小曲：“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也许是被王程逸的背叛给气得，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脑袋一下子没转过来，也许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
他没有想到，既然江南织造局吃下了三倍于往年的生丝和棉花，怎么会只产出比往年多三成的货物呢？
…
另一边，锦衣卫杭州千户所千户吴慕婧接到了锦衣卫传回的消息以后，眼睛亮得像是一匹狼。
他单膝下跪，向正坐在椅子上假寐的朱三说道：
“程家已经放出风去，要南洋海商在半月之后到程家拿货。指挥使觉得卑职何时出手为好？”
朱三睁开眼，懒懒的道：“也许不用你了，王公公那边或许就能弄得他们难以支绌。”
见吴慕婧有些不解，朱三不禁苦笑道：“你若是能看到织造局现在有多少货，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他回想起今天在织造局看到库房里已经堆积如山的棉布和丝绸，以及正在不断吃进生丝、吐出丝绸的天启织机，对朱由校的敬畏又多了一层。
今天别等啦。晚上和哥们喝了点小酒，有点儿困。明天三更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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