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门不知道何时被门口的两个门神轻声关上了，屋内的烛火蜡泪落满烛台，终于在燃尽最后一丝生命时，屋内完全黑了下来。
屋内的两个人谁也不曾动，烛火熄了就熄了，门外的溯游想出声询问，是否再点燃，溯回用眼神制止了她，同时摇摇头。
黑暗并不影响两个人的谈话，反倒是更加轻松，百无顾忌。从之依旧接着道：“阿舟，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是同一天出生的？”
闻言，她的双瞳有一丝震惊一闪而过，心不得缘由地砰砰急跳，似乎今晚她要知道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和故事。轻咬下唇，茫然道：“为何我从不知此事，你又是从何而知？既然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风阿叔和我阿爹关系这么亲近，可我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你，是人有意为之？”
此刻房间里的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伞，任谁也看不清从之的面目表情。他并没有告诉阿舟消息的来源，随心道：“那晚，我们相继出生，我先你后。同样，也是那一晚，我们的母亲先后逝去，又是我先你后……”话至此，声调里多了些沙哑和哭腔。
不出意外，这个事实又给了阿舟一个晴天霹雳，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床上，红着眼道：“怎么会……怎么会……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嘴里颠三倒四重复说着这几句话。
从之道：“那晚，也像现在这样，室内没有一星亮光，就连月亮和星星都藏了起来。外面杀声震天，屋内我母亲和你的母亲强自镇定勉力生产，就这样你和我就出生在了黑暗里。我的母亲早已猜出外面的惨状，妖界多半是支撑不住了，内有仙兵攻击不断，外有仙将源源不断地增援。怎么杀都杀不完，仙兵仙将前赴后继地涌上来，妖精们一个个死状惨烈，不忍一睹。”
不难想象，一方强势，一方软弱，肯定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场面自古以来都有，阿舟能想象得到，颤声问道：“后来？”
“我的母亲本是妖界的灭灵尊者，她的丈夫还在前方作战，于义于情，她都不能容忍自己龟缩在后方，苟且偷生。将我托付给你母亲照看，自己托着破败的身子加入了混战中，刚刚生育完本就虚弱，战场上刀剑寒光交错，灵力仙术纷至沓来，躲闪不及时，受了重伤。”
“眼看结界破损处不断有仙界的援兵杀进来，众妖早就力有不逮。我母亲她……她……用了灭灵尊者的护身绝学法术----噬灭。”忽然，他冷笑出声，“光听名字，就知道，噬灭一出，天昏地暗，首当其中收到波及的就是仙界众兵。当然，妖界也有人被误伤。”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噬灭的威力，噬灭，即瞬间弑杀灵识，蚀取灵力，任谁都无反击能力。但是，即便是她的看家本领，她也不能随意控制伤谁保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地使出这一招。自古以来，物极必反。这招术杀伤力十足，自身必然得承受相应的反噬。轻则灵力尽失，重则魂消魄散。”
路过的风将窗子吹得吱吱作响，吃饱喝足的八啄早已呼呼睡去。是以，静悄悄的小舍内，除了竹窗来回扇动的声音外，安静的可怕。
一直是从之在讲，阿舟在听。
故事讲到这一环时，他再也控制不了心绪，想要保持平静，却有眼泪渗出眼角，顺着脸颊轻轻滑落。他闭眼轻叹口气，缓了半晌。阿舟也不曾催促她，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在黑暗里，等着黎明的到来。
其实，就连从之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从未见过母亲，可此刻说起母亲故去的故事，心里似被大石压着一般沉重，眼里泛酸。
一盏茶后，阿舟率先开口关心地问道：“从之，你还好吗？”同时，伸手一把抓住了从之的胳膊，动作急迫，好像是在确认他依旧守在自己的身边。
阿舟的手攀上自己胳膊的那一刻，从之阒然一抖，回过神来。原来，自己陷入悲伤的情绪中不可自拔，连累她忧心烦恼。轻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无事。
阿舟这才小声问出声：“那伯母是因为噬灭的反噬……故去的吗？”
从之竟然摇了摇头，咬牙道：“不是。”
“那是？”
“她是因为误伤妖冢众人，心里愧疚自责。遂以灵识为媒，以灵骨为界，将全部灵力注入结界，她拼着一死，为妖冢重新加固了结界。正如此，仙界的兵将才无法继续增援。众妖关门打狗，将困在妖冢内的仙家中人屠戮殆尽，为众亲人报仇雪恨。”
阿舟听得竟是这样的结局，只觉头皮划过阵阵凉意，浑身不舒服。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整个人一阵一阵地发冷，好像被困在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之中，有人随时监视着她，随时拿着小针戳心。
“所以，万年前结界的加固竟然是伯母搏命换来的？”这话刚问出，阿舟就后悔了。这无疑是在从之的伤口上撒盐，他的生身母亲用命换来了妖冢的万年太平无事，而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随意将可进出的权利与了他人。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莽撞行事感到后悔，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为自己的随心所欲反省。
不过，她倒是多心多思多虑了。
从之并未对此感到任何不妥，相反，他有些自豪，他的母亲守护了妖冢，是名英雄。越是如此，他私下里越发百般想不通，为何父亲不允许众人提及母亲，仿佛她是个不可触碰的禁忌，是一个祸害，是一颗毒瘤。
“或许，母亲在临死时刻都是开心的，毕竟，她以自己一人之力，扭转了整个局势。将妖界生生从败局毁灭中拉了出来。她是一个救世主，拯救了所有人的性命，换来了万世平安。”从之说此话时，早就从悲伤情绪中挣脱出来，腔调中不难听出他的自豪和荣耀。
正应了那句话：哪有什么盛世安好，不过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忽听得阿舟悠悠地道：“那我母亲呢？她又是因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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