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察“嗯”了一声,没多话。那地方是气派,可也冷冰冰的,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味儿,不像鄂温河的林子,虽然苦寒,却透着生机。
就是在这些地方,他开始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有一次,在一个亲王府外轮值。那天阴冷阴冷的,风跟小刀子似的。海兰察按刀而立,站得笔直,眼观六路。
一阵马蹄声和脚步声传来,一辆极其华丽的车驾在一大群护卫扈从的簇拥下,停在了王府门前。车帘一掀,下来一个穿着紫貂裘、面皮白净、保养得极好的官员,看气派就知道官小不了。
那官员下车,随意地扫了一眼门口值守的兵丁,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慵懒的官家笑容。目光扫过海兰察时,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那。
就这一刹那!
海兰察猛地感到一股子极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寒意,像根冰针,嗖地一下扎进他脊椎骨里!那不是风吹的冷,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一种隐藏在锦绣华服下的、极其危险的气息!
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刀柄,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直刺向那个官员!
那官员却早已移开了视线,脸上那慵懒温和的笑容丝毫未变,正和快步迎出来的王府总管熟络地寒暄着,仿佛刚才那冰冷的一瞥从未发生过。
但海兰察确信不是错觉!他额角那道旧疤,在刚才那一刻,竟然隐隐发热,还有种针扎似的细微刺痛!
他死死盯着那官员被众人簇拥着进府的背影,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这京城,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还有一次,夜里在宫里一处偏僻的宫道巡哨。那地方灯光昏暗,高墙把月光割成窄窄的一条,四下里静得吓人,只有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道里回响,格外瘆人。
走到一个拐角,海兰察眼角余光猛地瞥见旁边一座废弃宫院的黑洞洞的窗户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一闪而过!
那根本不像人影!更像是一团扭曲的、不断变化的漆黑墨迹,用一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极其诡异的方式蠕动了一下,然后就融进了后面更深的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行的另一个哨兵毫无所觉,还在低声抱怨:“这鬼地方,阴风惨惨的,真他妈晦气…”
海兰察却猛地停下脚步,浑身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又是那种感觉!和黑瞎子沟面对那巨熊时一模一样的惊悸感!心脏咚咚狂跳!
“喂!海兰察?咋不走了?发现啥了?”同伴发现他僵在原地,紧张地端起枪,四下张望。
海兰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有点发干:“…没。好像…看花眼了。走吧。”
类似这种邪乎事儿,后来又发生了好几回。有时是在某个衙门廊下的阴影里,有时是在热闹大街的人群缝隙中,甚至有一次在军营操练的间隙,他都似乎瞥见了那种一闪即逝的、扭曲诡异的黑影。或者,偶尔会接收到来自某个衣着光鲜的贵人、那种看似无意、实则冰冷审视的眼神,等他警惕地看回去时,对方又早已恢复了常态。
这些零碎的遭遇,像一根根看不见的冰冷丝线,悄悄缠绕上海兰察。他越来越明白额木格阿玛那话的深意。这座花花世界,藏着太多看不见的东西。有些玩意儿,就躲在这繁华的影子里,普通人感觉不到,却能让他这种身上带着“不干净”印记的人,脊背发凉。
他变得更沉默,也更警惕。当差时,他依旧是最可靠的那个,眼神锐利得像鹰。但下了值,他宁愿一个人窝在营房角落,一遍遍擦拭他的弓弩和猎刀,或者望着北方,想象着鄂温河哗啦啦的流水声。
那些来自暗处的窥探和无法理解的异象,并没有因为他提高警惕而消失,反而像跗骨之蛆,若隐若现。海兰察心里清楚,自己这是被“盯”上了。不是因为他海兰察这个人,而是因为他身上带着的、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的那点“东西”。
京城的日子,表面上风平浪静,训练、当差、领饷银。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脚下这条路,早就不是寻常路了。前头等着他的,绝不只是什么功名利禄,还有更多藏在暗影里的、冰冷又邪门的玩意儿。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那道疤,眼神沉静,却像鄂温河底那些被水流磨砺了千百年石头,又冷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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