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华阳夫人车队东行的日子,对司通而言,是融入与学习的开端。白日,它蹲踞在领头的车辕锦垫之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哨兵。高大的身躯和那日浴血搏杀留下的无形威压,让车队中的仆役甚至护卫都不敢轻易靠近。它金色的瞳孔半开半阖,似在假寐,实则敏锐的感官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车队,捕捉着每一缕风中的异动,每一丝可能的危险气息。有“玄圭”镇守车头,队伍的气氛都莫名地安稳了许多,连拉车的驷马都显得格外温顺。
而到了夜晚,当篝火燃起,营地归于相对的宁静,便是司通最活跃的时刻。
它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避开巡夜的护卫,潜伏在营地边缘的阴影里。它的目标,是那些围坐在篝火旁、高谈阔论的士人门客。华阳夫人身份尊贵,随行的除了护卫仆役,还有几位来自赵国和秦地的游士、谋臣。他们常在夜间聚在一起,或议论列国纷争,或探讨诸子学说,或只是饮酒闲谈。
“…秦王(指秦昭襄王)用范雎‘远交近攻’之策,破魏拔韩,其势如虎啊!然则长平坑杀赵卒四十万,杀孽太重,恐损国运…”
“哼,兵者诡道也!白起用兵如神,赵国自不量力,合该有此一败!要我说,当乘胜追击,直捣邯郸!”
“非也非也!治国岂能只恃武力?当效法先王,行仁政,息兵戈…”
“仁政?笑话!当今之世,乃大争之世!唯有力强者胜!商君之法,耕战为本,方是强国正道!”
这些话语,夹杂着雅言的规范腔调和各自故土的方言口音,如同清泉般流入司通的耳中。它蜷缩在黑暗里,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幽幽闪烁,如同两颗永不疲倦的星辰。大脑高速运转,每一个音节、词语、句式都被反复咀嚼、拆解、重组。它结合白天的观察——人们说话时的表情、手势、争论的焦点——去理解那些抽象的概念:“远交近攻”、“仁政”、“耕战”…甚至能从语气中分辨出说话者的立场、情绪和潜藏的意图。
理解在飞速加深。它听懂了他们对秦国强盛的敬畏与忧虑,对长平之战的残酷争论,对治国理念的分歧。语言的语法结构、常用词汇、表达习惯,逐渐在它意识中构建起清晰的脉络。它感觉自己仿佛正在穿透一层厚厚的冰层,冰层下那个名为“人类思想”的世界正变得越来越清晰可见。然而,每当它尝试调动喉部肌肉,想要模仿着说出哪怕一个简单的音节时,喉咙里发出的依旧是那令人沮丧的嘶哑气音,如同破旧风箱的呜咽。冰层可以看透,却依旧无法打破。
除了语言,司通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人类那些“有形”的智慧结晶——那些推动车队前行的工具。
辎重独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吱呀作响,每一次深陷泥坑都需要数名仆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推出,绳索深深勒进他们的肩膀。渡河更是车队最大的噩梦。面对宽阔湍急的河流,他们只能寻找水浅的滩涂涉水而过,车轮陷入淤泥,马匹惊恐嘶鸣,效率低下且危险重重。
这一日,车队抵达了黄河的一条重要支流——汾水。时值初夏,上游降雨,河水暴涨,原本平缓的渡口变得浊浪翻涌,水流湍急。河滩上淤泥深厚,几辆辎重车刚下去不久,车轮就深深陷入泥中,任凭役夫如何鞭打马匹、推搡车轮,都纹丝不动,反而越陷越深。护卫们尝试用绳索拖拽,但力量分散,效果甚微。整个车队被困在河滩上,进退维谷。华阳夫人坐在轩车中,听着外面役夫的号子声、马匹的嘶鸣声、车轮的挣扎声,秀眉紧蹙。
司通蹲在岸边一块干燥的大石上,冷静地观察着。眼前的困境让它想起了尼巴鲁星上那些利用滑轮和杠杆搬运巨大能量晶体的场景。一个清晰的解决方案在它脑海中浮现。
它跳下岩石,轻盈地走到河滩边干燥的沙地上。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它抬起进化后显得格外粗壮有力的右前爪,锋利的爪尖如同刻刀,在细软的沙地上飞快地划动起来。
沙砾飞扬。线条简洁而清晰:一个高高的、固定在河岸树干或巨石上的支点(定滑轮)。一条绳索绕过这个支点,一端系在深陷淤泥的辎重车上,另一端延伸出来,上面画了几个小人合力拉拽的示意符号。接着,它又在绳索延伸出来的这一端,加画了一个可以移动的、带着钩子的轮子(动滑轮),绳索再次绕过这个动滑轮,末端依旧画上小人拉拽的符号。最后,它用爪尖在代表定滑轮和动滑轮的符号旁边,用力地戳了三个点,又指向拉绳索的小人符号。
整个图案简洁明了,一个利用定滑轮改变方向、动滑轮省力的滑轮组示意图,跃然沙上!那三个点,是司通能想到的最直观表达“省力”(只需三分之一力量)的方式。
空气仿佛凝固了。
役夫们看着沙地上的“鬼画符”,茫然无措。护卫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连闻讯下车查看的华阳夫人,看着沙地上那从未见过的奇异图案,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尼巴鲁的猫请大家收藏:(m.zjsw.org)尼巴鲁的猫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