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卡扣断了一个,林暮心里一紧,抬头看张婶,张婶摆摆手:没事没事,断就断了,能用就行。
终于拆开了,露出里面的扇叶和电机。电机上积着层黑灰,扇叶背面糊着油泥,转一下,轴杆发出的响,跟老头咳嗽似的。林暮想起江川的话,找到电机顶上那个小塑料盖,用螺丝刀轻轻一撬,盖子掉下来,露出里面的轴眼,干得都起皮了。
就是这儿卡住了。林暮小声说,拿起那个小蓝瓶,拧开盖子,缝纫机油带着股淡淡的煤油味。他把瓶口凑过去,手一抖,油滴多了,顺着轴杆流下来,滴在电机壳上,洇开一小片黑渍。
慢点慢点。张婶凑过来看,瓜子皮吐在地上,滴几滴就行,多了粘灰。
林暮赶紧把瓶子收起来,指尖沾了油,滑溜溜的。他学着江川的样子,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轴杆,轻轻转了转。一开始轴杆纹丝不动,他使了点劲,的一声,轴杆突然动了,带着点滞涩的响,转了半圈又卡住。
再滴点。张婶说。
林暮又滴了两滴油,这次小心多了,油顺着轴杆慢慢渗进去。他又捏着轴杆转,这次顺畅多了,转了一圈,两圈,咕噜咕噜的响,比刚才灵活多了。
行了行了。林暮松了口气,额角的汗滴在电机上,跟油渍混在一块儿。他开始往回装,先装扇叶,再扣后网罩,拧螺丝时才发现——刚才拆底座时,有个螺丝掉进了工具箱缝里,找了半天才摸到,指甲缝里又塞满了灰。
好不容易装完,张婶从兜里摸出个插线板:插上试试。
林暮把插头插上,按下开关。风扇的一声转起来,扇叶带起风,吹得地上的瓜子皮滚了滚。但声音不对,声里夹着咔啦咔啦的响,像有个小石子卡在里面,转得越快,声音越刺耳。
张婶皱着眉听了会儿:咋这么响?
林暮心里一沉,赶紧关掉开关,风扇慢慢停下来,声也停了。可能......可能里面还有灰。他蹲下去想再拆开,手刚碰到螺丝,张婶按住了他。
算了算了,张婶摆摆手,能转就行,响点就响点,总比不转强。小师傅,多少钱?
林暮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收多少钱。江川修风扇一般收五块还是十块?他看向张婶,张婶已经从棉袄内袋里摸出钱包,蓝布面的,边角磨得起了毛边,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递过来。
给,拿着。张婶把钱塞进他手里,小江修得收十五,你这孩子手生,收十块,行不?
林暮的手指蜷了蜷,把钱捏紧。纸币有点潮,带着张婶手心的温度。谢谢张婶。
谢啥,张婶拎起风扇,底座在地上拖出的响,回头跟小江说,婶谢他了。
看着张婶的背影拐进巷口,林暮才把钱展开,抚平上面的褶皱,小心地塞进江川那个旧铁盒里——昨天他还空着,现在躺着一张十元纸币,红色的数字在晨光里有点晃眼。
铁蛋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蹭他的裤腿,鼻子碰着他沾了油污的手指。林暮蹲下去摸它的头,摸到一手油,把猫毛都蹭黑了。
弄了满手油。他小声跟铁蛋说,还修得吱哇乱叫。
铁蛋一声,用舌头舔他的手指,舔得他痒痒的,心里那点沮丧好像淡了点。他站起来,看向筒子楼二楼的窗户,窗帘拉着,不知道江川有没有在看。
中午回家时,江川正坐在小马扎上给江父喂水,见他进门,眼皮都没抬:风扇修好了?
林暮把工具箱放下,能转了,就是有点响。
废话。江川把水杯放在桌上,你以为修风扇是画画?涂涂改改就行?
林暮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十元纸币,放在桌上。纸币被手心的汗浸得有点软,江川瞥了一眼,没碰,继续给江父擦嘴角:收了多少?
十块。
江川应了声,没再问。
林暮站在原地,看着那张钱躺在桌上,心里有点发慌,怕江川嫌少,嫌他修得不好。他走到厨房洗手,肥皂在油污上搓出白沫,怎么洗都觉得洗不干净,指甲缝里还是黑的,像嵌了层铁屑。
洗完手出来,见江川正用没受伤的脚勾着桌腿,弯腰把那张十元钱往抽屉里塞,动作有点费劲,额角又沁出了汗。林暮赶紧过去帮忙,江川却突然抬脚踹了他一下——用的是没受伤的左脚,不重,像闹着玩。
滚去吃饭。江川把钱塞进抽屉,下午要是再敢拆洗衣机,我打断你的手。
林暮愣了愣,然后笑了,嘴角弯起来,露出点牙齿。他转身去盛饭,锅里的粥还温着,是早上他走前熬的。铁蛋蹲在桌腿边,尾巴扫来扫去,蹭着江川的脚踝。
窗外的风刮过筒子楼,带着煤烟味和铁锈味。林暮端着碗喝粥,听见里屋传来江父含混的咳嗽声,还有江川单脚跳着过去拍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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