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林暮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想拉住它,却只抓到一把空气。铁蛋跑得很快,三两下就蹿到了筒子楼门口,然后回过头看他,尾巴勾了勾,像是在说快过来。
林暮看着它的背影,心里那点犹豫突然就散了。是啊,他还有铁蛋。铁蛋当初被王磊他们打断腿,是江川用两根冰棍和一把螺丝刀把它从狗窝里救回来的;铁蛋现在每天跟着他上学放学,晚上睡在江川的工具箱上,江川修东西时,它就蜷在旁边打呼噜——他们早就成了一伙的,不是吗?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迈开脚步朝筒子楼走去。
楼道里比外面暗得多。夕阳已经沉到了废弃工厂的烟囱后面,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只有声控灯在他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地亮了,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半级楼梯,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红砖,像结痂的伤口。
他放轻了脚步。不是怕打扰谁,是心里那点残存的怯懦又冒了出来。二楼李婶家传来电视声,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和他下午修好的那台收音机里的声音一模一样。三楼张叔家的门开着条缝,飘出饭菜的香味,是炒白菜和馒头的味道,简单,却让人肚子咕咕叫。
这些声音和味道,在一个小时前还让他觉得陌生又压抑,此刻却像一张柔软的网,轻轻裹住了他。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往上走,脚步声轻得像猫,只有鞋底摩擦水泥地的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铁蛋已经跑到了三楼,正蹲在江川家门口,用爪子轻轻扒拉着门板。门是虚掩着的,留着一条缝,里面透出的灯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像一条温暖的路。
林暮站在离门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心跳得厉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能听见里面的声音:江川的说话声,很低,带着点不耐烦,却又异常温柔;还有江父含混的回应,的,听不清内容;偶尔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大概是江川在给江父按摩时碰到了床头柜上的药瓶。
他该怎么开口?说我跟我爸吵架了,没地方去?还是说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手在口袋里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他盯着地上那条光带,光里有细小的灰尘在跳舞,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干脆转身下楼,去废弃工厂的破厂房里待一晚时,门突然一声开了。
江川站在门后,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还是单脚站着,没受伤的左脚支撑着身体,右脚脚踝的白绷带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手里拿着个搪瓷碗,碗沿有个豁口,里面大概是刚给江父喂完的药,还冒着热气。
林暮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铁蛋了一声,从门缝里钻进去,蹭了蹭江川的裤腿。江川低头看了它一眼,然后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暮身上。
没有惊讶,没有疑问,甚至没有他想象中的不耐烦。江川的眼神很平静,像傍晚无风的湖面,只是在扫过他红肿的眼睛和胳膊上的红印子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林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鞋尖磨破了,露出里面的袜子,是江川去年冬天给他买的,深蓝色,现在已经洗得发白。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屋里江父轻微的咳嗽声。
就在林暮觉得自己快要在这沉默里溺毙时,江川突然动了。他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左手朝屋里指了指,声音还是有点哑,却比平时低了些,像怕吓到他似的:
杵着干嘛?进来。
林暮猛地抬头,撞进江川的眼睛里。那双总是带着点警惕和不耐烦的眼睛,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竟藏着点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像冬日里透过云层的阳光,微弱,却足够驱散所有寒意。
他吸了吸鼻子,没忍住,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嚎啕大哭,只是眼泪无声地往下淌,砸在磨破的鞋尖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铁蛋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脚边,用脑袋蹭他的小腿,毛茸茸的,暖烘烘的。
林暮咬着嘴唇,点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得像叹息:
他抬起脚,跨过那道门槛,走进了那片温暖的光里。
(接下来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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